是用重藥吊起鄭家少夫人的精氣,母子三人性命綁定在一起,再拼一把?還是快刀斬下,舍了母體保住兩個孩子?還有一條折中的辦法,兩個孩子,先絞殺一個。雙生胎身小,隻要一個死了,另外一個就容易掙出來。
在場的,是大夫,也是滿腹經綸的博學鴻儒,其中一個大夫就歎道:“孟子與荀子追究人性本善本惡,老夫以為人的本性,在孕育的過程中就可以分辨清楚了,舍母子大倫,棄兄弟大義,一團血肉,未經教化,天生就是惡靈。”
“葉老。”一位稍顯年輕的大夫道:“葉老這話嚴重了,不過是懵懂無知一稚子。”
另外一位大夫靠近沈菁,沈菁也在這裡,那位大夫慫着沈菁向鄭家人明言,先把醜話說出口,這一次要保住母子三人可不容易。
鄭焞掀簾入内,沈菁他是不看的,在這五個大夫裡,沈菁的過人之處,是最會殺人。和沈菁聚在一起的周滿恭鄭焞也沒有看到。
葉文表年紀最長,是屢試不第以後再轉而從醫,醫術未必最精。
和葉文表說話的齊處耕出自京畿的醫藥世家,最後一位,夢參和尚,因為是出家人不在紅塵之中,來京以後,多有女子向他求醫問藥,鄭焞一手抓着他們一個,來去如風。
暖閣裡幾個穩婆看見三個男子突然就沖進來了,還吓了一跳,第一反應就是為暴露的譚慕妍掩蓋身體。
“無須遮掩。”鄭焞放開夢參和尚和齊處耕,走向床頭,跪坐在譚慕妍的身邊,汗水浸透了她的臉,沒入發間,洇入被褥,譚慕妍處來潮濕迷霧之中,痛極到喘不上來氣,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鄭焞用帕子小心翼翼的給譚慕妍擦臉,他才進來,大滴大滴的冷汗也順着他的額角劃下,他自己用衣袖抹幹淨,靠近譚慕妍蒼白的臉,道:“我來了,我讓大夫們進來了,我們繼續努力,很快就過去了。”
譚慕妍的手被鄭焞握住,她本來是沒有力氣的,腹中胎兒不管不顧的沖撞牽動着她本能的抓緊了鄭焞的手。
“啊……”譚慕妍疼得慘叫。
鄭焞往後看去。
胎兒在往下掙,都擠在胯部,所以下腹部的位置,在譚慕妍躺着的狀态下,也是高高的隆起,肚皮被撐到一種恐怖的境地,皮膚之下一條條細小的血管都顯現出來,像一張蜘蛛網密密麻麻,最叫人頭皮發麻的,還是肚皮在不斷的蠕動,左突右突,能清楚的看出,是人的手腳,甚至是肩背在往外頂,好像真出不去了,它們也能破腹而出。
鄭焞是屍山血海也不怕的人,現在卻怕再看一眼,回過頭來将譚慕妍的手捂在心上,他低頭了,道:“對不起!”
譚慕妍抓着鄭焞的衣襟,頭垂下來,聲音是暗啞的,道:“我以後再不霸着你了,真是吃不消啊。”
這時夢參和尚說了一個大膽的建議,讓譚慕妍去水裡生,齊處耕細思其理,也沒有反駁。
一大幫人去另一處暖閣準備,譚慕妍這裡,兩個大夫查看過以後,拿捏了精确的分量,先服下補氣的湯藥,再服下催産的湯藥,算着時辰,那邊準備好,這裡藥效發作,産痛前所未有的密集,譚慕妍攢着力氣沒有呼痛出聲,隻是與鄭焞相握的手開始痙攣,譚慕妍對鄭焞來說,是那麼柔弱的一個女人,卻捏得他指骨生疼。
可以過去了,鄭焞手足無措的抱了譚慕妍過去,一個巨大的木桶注滿了熱水,鄭焞把譚慕妍放在水裡,抱着她撐着她,讓她半站半躺,以傾斜的姿勢,胸腹之下都浸在水裡。
“呃……”
譚慕妍隻覺得腰部以下的身體被炸裂成了碎片,整張臉瞬間一片酡紅,牙齒在打顫中咬到下唇,瞬間就血漬溢染,同時,水中驟然多出烏墨一團,齊處耕一喜,敏捷的去水裡撈,成團的血迹漂浮上來,一團粉色的肉球破水而出,發出嘹亮的啼哭聲。
譚慕妍心弦一松,軟在了鄭焞的身上。
“少夫人,還有一子。”
夢參和尚慈眉善目,說話聲音也像佛音一般祥和,但是譚慕妍才承受過碎骨粉身的痛楚,還有一子,簡直是催命,引出了難以自控的,本能的戰栗。
“慕妍,今天是你的生辰,你才二十歲。”
鄭焞在水下托着譚慕妍的身體,雙手環着她的肩。
“好……年華!”
譚慕妍贊歎着,提起一口氣撐起身體,一手扣住桶壁,指節發白。
她墨黑的頭發編成一條大辮子,漂浮在水中,更襯得肌膚勝雪。
汗水不斷湧出,淋漓而下,再一次模糊了視線,譚慕妍顫抖着唇,壓抑不住的呻,吟變成破碎的喘息聲,旋即一聲短促的低嚎。
齊處耕有了經驗,馬上彎腰去接應,随着一股黏膩的水流沖擊過來,一個肉團撞在手心,齊處耕立刻抓住,把胎兒舉出水面。
“哦?”
第一個胎兒是男孩兒,第二個胎兒,是女孩兒呢。
不僅是雙胞胎,還是雙生胎之中,十不遇一的龍鳳胎哦。
齊處耕正要說,他手裡的胎兒是女嬰,然後趕緊着閉嘴,側臉閉目。
鄭焞抱着譚慕妍從水裡出來,兩個人都是渾身赤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