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讓出一條道,穿着精緻的唐薇被人簇擁着走過來,她沒有看被打的林清霧一眼,但周圍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莫名的,沈青青對這種場景有一絲熟悉。
仿佛很久之前見過一樣。
沈青青和林清霧是小學同學,小時候沈亦琳把沈青青丢給外婆撫養,外婆家正好挨着林清霧媽媽的小院,他們短暫相處過一段時間,後來外婆病逝,沈青青被沈亦琳接走,再之後就到了高三,沈亦琳做了那件事後,用最後的人脈把沈青青送回鹿城轉到一中。
沈青青想問林清霧以前認識唐薇嗎,但想了想又算了,沈亦琳多管閑事把自己裝進了骨灰盒,前車之鑒,她不能重蹈覆轍。
不關我事……
沈青青愈發疏遠林清霧,在她眼中,林清霧隻是一個久别重逢的小學同學,她一直洗腦自己,隻是同學而已。
而林清霧,也默許了這一行為。
從那以後,她會在走廊的那邊,和其他旁觀者一樣,看着林清霧被人揪着頭發,拖進男廁所,一身傷一身髒的出來。
可是,他們還是有交集,不斷的交集。
在林清霧被一群人關進器材室被放火燒的時候,曾經在走廊上揪住沈青青的衣角,滿眼希求的對她說:“青青,可以幫忙叫一下老師嗎?”
沈青青記得自己當時的怎麼回答的,她不敢看那張鼻青臉腫的面孔,不敢看那雙渴求祈求的漂亮眼眸。
拖住林清霧的那一群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沈青青慌忙扯開林清霧的手,不知道是怕被他把自己的衣服弄髒了,還是怕被纏上被拖下水,她趕忙說:“對不起,我怕。”
對不起,我不能,我也怕。
她厭棄這樣的自己,可是她是真的怕。
“真不長記性啊…”有人感歎着,然後用力一腳揣在林清霧的背上,他狼狽地滾出去幾步,像死狗一樣被拖着走了,好像有人問,“林清霧,你現在有什麼感覺?”
林清霧終究是失望的,那雙漂亮的眼睛蒙上了灰,他喃喃道:“沈青青,你以前也不是這樣的。”
以前嗎?
他自己就說過,不能用小時候的眼光來看待現在的他們。
是人都會變,所以别怪她。
沈青青隻記得灼熱的空氣中被風吹散的痛吟,好像無人聽到,又好像全世界都聽到了。
不關我的事,沈青青隻能這樣告訴自己。
那天她走得很急,她在酒吧做兼職服務員,晚上十點到一點,一晚上一百塊,工作很累,但她沒有選擇。
她好像什麼都沒有,沒有朋友,唯一的親人半個月前裝進了骨灰盒,沒有錢,也沒有優異亮眼的成績,平時就像一粒灰塵,足夠艱辛和沉重的生活讓這粒灰塵負重,成為不起眼的泥點子,默默無聞沒人關注卻依舊一身狼狽。
所以,林清霧,你錯得離譜,沈青青哪來的資格去管你的事。
本來隻是一個小插曲的,沈青青強迫自己忘掉。
“青青,205包廂去招待一下,來了幾個學生。”酒店經理正在和調酒師說着什麼,轉過頭來對沈青青說到,沈青青點頭,拿着菜單往205走去。
推開包廂的門,裡面吵得震耳欲聾,沈青青一眼就看見了裡面的人。
她愣住了。
又遇見了,唐薇,唐薇的跟班,二十幾個人,一半都是熟面孔,還有一半不認識,有個長得很帥的男生坐在沙發上,雙腿很随意的搭在茶幾上,姿态和神情都很大爺,那個人旁若無人地抽着煙,眉宇情緒淡淡,他們在玩牌。
林清霧呢,沈青青帶着疑問低眉走過去,把菜單放在唐薇的面前。
“客人你好,這是本店的菜單,請問需要點什麼?”
沈青青畫着淡妝,穿着酒吧特制的服務員服裝,和在學校裡不同,這裡的她意想不到的的漂亮,
“喲,這裡的服務員質量不錯,可惜是個不懂事的。”
“可不是嘛,喬哥的場子,她把菜單給唐薇是什麼意思…”
被叫喬哥的男生就是那個叼着煙的男生,他頭也沒擡,玉節似的手指間夾着三張牌,吐出一口煙圈,他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同花順。”
“哇,又是喬哥赢,這都多少把了,喬哥給條活路…”
“薇薇,洗牌。”叫喬哥的男生随意吩咐道,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唐薇就真的乖乖收拾桌面上的牌,喬哥拿起菜單瞥了一眼,然後擡頭對沈青青道:“青青,熟人有沒有優惠?”
終于,還是,來了。
“喬哥你認識?”
“有點眼熟怎麼回事?”
“卧槽,這不是一班的那個……那個叫什麼來着?”
“沈青青。”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沈青青,沈青青依舊低着眉眼,盡量忽視掉那些令人不适的打量目光,回答道,“客人,沒有這個優惠,但本店今天推出的雞尾酒套餐打八折,你們人多,客人可以選擇這個套餐…”
“沈青青,你是在裝不認識我嗎?”喬哥歎了口氣,他把沈青青推薦的套餐勾選了兩套,卻不急着把菜單給她,而是慢悠悠道:“青青,可以申請讓你服務我們包廂嗎?”
沈青青隻能點頭。
實際上,她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像一個傀儡一樣,那個人說一句,她回答一句。
“青青,這裡生意挺好的,你過來上班多久了?”
“兩個月。”
“兩個月啊,原來都過去兩個月了,沈青青,這兩個月沒有人打擾,你是不是過得很心安理得?”
“沒有。”
包廂裡的音樂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有幾個人拖住一個什麼東西過來,丢在衆人的面前。
“喬哥,這小子嘴硬得很,腿都打斷了還不肯承認他媽是婊.子……”
扔在衆人面前的,不是什麼東西,是林清霧,奄奄一息的林清霧。
衣不蔽體,遍體鱗傷,他躺在地上,雙腿彎曲成一個扭曲的形狀,慘烈而可怖。
沈青青僵直着看向地上那個血淋淋的人,恐懼爬上脊背,眼前一陣眩暈,胸腔裡泛起惡心感。
這一刻,沈青青覺得她有罪,旁觀也有罪。
“青青,你認識他嗎?”
沈青青如同驚弓之鳥,僵硬着回答:“他是我們班的林清霧。”
“呵呵,青青呐,你看他的眼睛,他和我爸爸一樣有一雙特别會騙人的眼睛,青青是不是已經猜到了,我爸爸騙了我媽媽,他騙了我的未婚妻,還說對我的未婚妻沒有感覺,他怎麼配呢?”
沈青青想,不關她的事不關她的事不關她的事……别說了,她不想聽,她也不想看,可是她又忍不住想,林清霧是不是死了?
要不然怎麼一動不動……
旁邊的唐薇似乎哭了,眼底泛着淚花,愛恨交織的眼神讓她看起來奪目異常,所有人都在觀察她的反應。
“怎麼,大小姐心疼了?”
喬想似笑非笑地問,眼底仿佛醞釀着風暴。
“隻是有點惡心罷了,”唐薇不愧是唐薇,沈青青竟然有點佩服她,她面不改色地洗好牌放在喬想面前,而後随意道:“他畢竟是你弟弟,你确定要玩得這麼過火?”
林清霧,喬想同父異母的弟弟。
喬想恨他的理由有很多,同樣的,喬想讨厭她沈青青的理由也非常多。
喬想從小在國外長大,接受精英教育,三個月前回國。
因為他媽媽住進了精神療養院,據說是林清霧的媽上蹿下跳上門挑釁害的。
因為他舅舅被人檢舉貪污受賄革職被查,證據确鑿判了無期,輿論甚嚣塵上,外公因此高血壓去世,唯一的表哥從一個滑雪拿過世界冠軍的天之驕子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瘾.君.子,被強制送進了戒.毒.所。
而一切的開始,源于沈亦琳處心積慮的舉報。
喬想抽着煙,淡淡看了唐薇一眼,沈青青很懂那個眼神,在通知沈青青去給沈亦琳收屍時,這個人也是這種眼神,很顯然,唐薇惹到他了。
沈青青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果然,下一秒,喬想漫不經心對她說:“他說對你沒感覺,老子的未婚妻他都沒感覺……啧啧,”喬想惡劣地看着唐薇,“過去,親他,親到他對你有感覺為止。”
唐薇震驚了,然後憤怒了,不可置信道:“我是你未婚妻!”
喬想說:“跟别的男人表白的未婚妻?”
“唐薇,你那點子事圈裡誰不知道,當初要不是唐老爺子見你可憐,把你帶回來養在姨母名下,不然你一個私生女,真當自己是唐家大小姐了?”
唐大小姐沒受過這種侮辱,震驚地看着喬想,見喬想沒有一點玩笑的樣子,她終于哭着跑了出去,出包廂的時候踩到了地上的清霧,她尖叫一聲,被生活助理攙扶着走了。
好像一場鬧劇。
“呵呵,小醜。”
“青青啊…”唐薇走後,有人推着酒車進了包廂,一排排顔色鮮亮的瓶裝酒放在茶幾上,除了酒吧推出的酒,還有十幾瓶名貴紅酒,酒吧經理讓他們認識過各種酒,沈青青認識這種酒,據說一般這種瓶子裝的酒都是私人珍藏,市面上不流通。
清脆的碰撞聲可以稱得上悅耳,沈青青慢吞吞想着酒的名字,她克制着不去看地上的林清霧,極力壓下自己的恐懼,喬想卻不準備放過她。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沈青青的身上,滿含惡意的眼光毫不掩飾,他說:“你是不是,也想救他?畢竟你們都是那種人養的,也算同病相憐,聽說今天他還向你求救,哼哼,年級第一呢,他不是很聰明嗎,怎麼會不知道…婊.子無情。”
沈青青僵直着背,不敢應聲,其他人神色各異,試圖縷清喬想的話。
“這妞和喬哥有仇啊,以後工作量是不是要翻倍…”
“這個沈青青在學校裡完全沒印象,沒想到出了校門這麼漂亮,怪不得在這裡上班,這裡生意這麼好,這妞服務手段肯定不錯吧…”
“技術好不好,讓她展示一下不久知道了。”
這場恐怖的校園霸淩原來有迹可循,眼前的喬想,便是始作俑者。
林清霧都這樣了,那她呢……沈青青控制自己不去想自己的下場。
喬想坐在沙發上,突然嗤笑一聲:“青青,可以幫忙讓他們漲漲見識嗎?林清霧就在那裡,我很好奇,是沈亦琳的女兒技術好,還是林關夏的兒子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