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劇本上的某個名字——Oleg,這個入組時資料裡寫着“簽約RX娛樂”的新人,他還記得這家夥第一次看向溫白時的眼神,好奇、貪婪、又小心翼翼。
“暮老師!真是幸好您還沒走,服設那邊把明天的戲服又改了改,您方便的話現在過去試一下吧。”造型師的聲音驚醒了他。青年站起身,順手将帶來的栗子小蛋糕塞進垃圾桶,頂端的奶油掀翻在透明的薄膜上。
被發現了嗎?
不會的。
*
“改好了。”
溫白擱下自動鉛筆,他最後檢查了遍鏡頭标注,将修改過的分鏡草圖壓在桌面正中央。
台燈暖黃的光暈裡,少年揉着發脹的太陽穴,聲音裡滿是疲憊:『要是後悔了就留在劇組,和暮禹好好相處,别欺負人家。』
『哈哈。』
真有意思。
聲音從頭頂傳來,肉眼看不見的靈體突兀的發出幾聲冷笑,莫名譏諷。
涼津津的觸感突然覆上後頸,溫白猜測那人的眼底定是瘋狂的期待,因為他的聲音甚至帶有一絲谄媚:『你真的會殺了他嗎?你保證——』
『嗯。』
簡短的回應像是給原身服下了興奮劑,模糊的人形輪廓劇烈起伏,看呐,斐牧算是什麼東西,下三濫的貨色裝得再大度也不見得他喜歡。
至于那個綠茶……
他才不要當個惡人戳破那家夥見不得光的心思。要麼哪天忍不住攤牌換來溫白的疏離,要麼就痛苦地當一輩子朋友。無論哪種結果,他都喜聞樂見。
模糊的靈體虛靠在少年頸窩,假裝得就像他真的能碰到。他知道隻要他不越界,溫白就會一直考慮周到地護着他,因為少年就是那樣的人,但那點施舍一樣的憐憫他才不要。
他就是不甘心,他注定得不到的人,那個賤貨憑什麼。
憑他死皮賴臉的要名分?
開什麼玩笑。
什麼待在劇組和暮禹好好相處,他當然要答應,損人不利己的事他幹過不知道多少,他就是要拉幾個墊背的。
——
1.23/ 20:44p.m./ S市上東區
——
什麼東西正從他的腦中剝離。
視野邊緣泛起細密的噪點,半透明的系統界面上,寫着“斐然”的字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成灰白。
“靠……”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着氣音,尾音被突然襲來的頭痛絞碎。顱内像是塞進了通電的鐵絲,千萬根細針紮刺着神經末梢,連眨眼都扯動太陽穴突突作痛。更詭異的是,病床上早已氣絕的人竟睜着琥珀色的眼睛,瞳孔裡沒有焦距,卻偏偏對着他的方向揚起嘴角,這具手術台上被毀損腦區的軀體好像突然找回了靈魂。
他媽的死人就該好好的當死人啊……
“外來者,我警告過你很多次。”不屬于任何性别的聲音找不出來源,卻清晰得仿佛有人貼着他的耳蝸說話。
“哈,是我樂意來的?”溫白當即就樂了,他費力仰頭望着天花闆上扭曲的燈光,發現所有的光斑都在凝聚成眼睛的形狀。
時鐘指針停在20:44,秒針與分針形成的銳角似乎将時間切成了黏膩的膠體。
病床上的男人突然發出含混的笑聲,聲帶像是被砂紙磨過,“溫、溫……”他艱難地吐出音節,溫白盯着那雙本該空洞的眼睛,後頸驟然泛起寒意,這具被破壞腦區的軀體,此刻分明藏着某種不屬于傻子的狡黠。
“你看看他,你難道沒有一絲憐憫之心嗎?”那道聲音換了副慈悲腔調蠱惑道。
“……?”
他好像知道為什麼給斐然開瓢那天他的狀态那麼不對了。
他還以為是自己的聖父心長出來了。
誰憐憫誰?
斐然嗎?
痛苦之餘,溫白甚至感到一絲釋懷,這狗東西果然早就瘋了。
“附身在死人身上說話不累嗎?我能接到這的任務就說明這個世界已經重啟過一次了,你似乎沒有多餘的能量再複活一個主要角色。”
光斑瞬間暗了暗,像是被戳中了痛處。世界意識的“懲罰”來得迅猛,像有無數隻手在顱内翻攪,将神經束扯成亂麻。
“規則是你定的,”少年喘息着開口,指甲深深掐進大腿,“斐然變成這樣并非我的本意,隻是為了讓該消失的消失而已。再說了——”視線掠過男人琥珀色的眼睛,“你最寶貝的那兩位,我連根頭發絲都沒碰過。”
斐牧他或許是不小心扇了兩巴掌,但對于原緣他絕對問心無愧。
溫白試圖和世界意識講道理,但很明顯對方是個隻知道護短的歪屁股『神』。
他從一開始就不該指望這偏心偏到把世界線玩崩的東西能講什麼道理。
“距離劇情結束還有三年半的時間,”溫白扯動嘴角,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實在擔心我對他們做什麼,就把阿卯的能量吐出來,放我們回去。”
像鑰匙般擰動了某種機關,光斑劇烈收縮成細小的光點。
在20:44分停滞了整整三分鐘的時鐘,其秒針突然發出清脆的“咔嗒”聲,他的心跳漸漸平複,所有的折磨退潮般消失,隻剩下一絲殘留的鈍痛。
病房裡靜悄悄的,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永遠閉上了,隻餘下肘彎處原身留下的淡青色的針孔淤痕,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溫白真的有點生氣了。
容貌殊麗的少年撐着站起身,唇邊突然綻出足以讓冰雪消融的笑意。
裝死是吧,行。
吃下去的東西不吐出來也行,主要角色他但凡給這狗東西剩一個,這麼多罪都算他白受。
忽然,好像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