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子升起,屋内的溫度頓時上升,暖和起來。
馬志強在火爐上放了一盆水,不讓爐子空着火,火很旺沒一會兒這盆水就咕噜咕噜滾着熱泡,升騰起的熱氣給屋子裡添了幾分濕潤。
馬志強從櫥櫃下拿出一瓶熱水瓶,耳朵湊近瓶口聽了聽聲音,直到聽到嗡嗡聲,才滿意地舀了幾瓢水往裡頭灌,灌滿才放到一旁。
又不停歇地拿搪瓷杯裡倒了熱水。
林佩玉看着眼前忙碌的男人,支着腦袋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原來情人眼裡出西施是真的,這些很平常的動作,在她眼裡都閃着光芒,怎麼看都看不夠。
“給,暖手。”馬志強遞過那杯水,和她的視線對上。
“怎麼這樣看着我,我臉上髒了?”不會是放炮仗時濺起的灰塵在臉上吧,他拿手去擦,也沒擦下來什麼。
眼前的姑娘仍舊微笑着凝視着他,他停下動作,後知後覺耳朵根子都漲紅了。
“咳,喝水喝水。”他掩飾着自己的不自在,用搪瓷杯遮擋住自己大半邊臉。
手都牽過了,怎麼人還羞起來了。
林佩玉笑眯眯,也端着搪瓷杯子吹着熱氣。
熱氣融融,兩人都默契地沒有說話。
添滿的生水第二次燒開,水開的沸騰聲在屋子裡響起。
“我們……”
“我和你……”
異口同聲兩個人隔着白蒙蒙的水霧對視。
眼前的姑娘笑意更濃,馬志強别開眼艱澀張口。
“在一起吧……”
“不适合……”
林佩玉嘴角的笑意,在聽見馬志強同步說出不适合這三個字後瞬間撂了下來。
她凝視着他。
“……理由呢?”她不覺得那些自然露出的親密接觸是對她沒意思的表現,他們之間從生疏到默認這種關系也就差一個正式确認關系的程序了,這個程序她希望是由她主動,因此她才主動張口,沒有一點女孩子家的矜持。
她以為他和她異口同聲的話會是同一個意思,哪裡會是相反。
但是,為什麼,會是不适合?
馬志強的勇氣在說出回絕的三個字後,也全縮了進去,回絕喜歡人愛意也隻有一瞬的孤勇,天知道,他多想和她在一起,可不能。
他可以在點點滴滴的相處中任由心去靠近,但不能把這關系确定。
這會違背他堅守的原則。
他從來也不敢忘記,除夕那夜她痛苦的場景。
下鄉的日子對于他們鄉下人來講,再是平淡不過,然而對于從下生活在城裡的她來講,卻是步步小心、事事要适應。
割稻子曬黑的臉,劃傷的手,不翼而飛的貼身衣物,甚至被同屋的女知青謀劃害她清白、艱難到求他一把刀随時防備着……還有九婆傷人等等,這些事情都落在一個孤身下鄉的十七歲女孩上,要不是她堅強早就崩潰了。
他舍不得她崩潰,這是地獄不是天堂,他要送她出去,過回自己的日子。
在安全回城去之前,她不能有一點污點,如果和他處上對象,她就有了污點,他鄉下人的身份就是她的污點。
他不能夠,但也貪戀她的溫柔,才沒有抗拒看着她一點點陷進去。
是該回到原位的時候了。
“我配不上你,你合該适合更好的。”馬志強不敢看她的眼睛,摸着隔着衣兜的診斷書,來加深他拒絕的念頭。
林佩玉知道他有隐瞞,隐瞞他想送她回城的事情。
她本來想在确定關系後告知他,她打定主意留在村裡了,可是,他們确定不了關系了。
林佩玉有那麼一點挫敗,明明彼此都有意,但卻被一道隐形的牆給隔開。
她想告訴他,她家庭的複雜,回城對她來講并不是好事,反而會是掉入狼窩。
“其實……”
門被推開,孫建國拎着一兜子食物走了進來,裹挾而來的冷氣令屋裡的溫度回降了幾度。
“嘶,裡頭真暖和,都煮上水了,正好我拿了湯圓過來,趕緊煮了。”
多了一個人,氣氛就不那麼合适坦白了。
林佩玉閉緊了嘴,去接孫建國手裡的湯圓。
馬志強也一并去接。
兩人的手在空中接觸,兩雙溫熱的手觸碰到一起,卻給兩人的内心都添了一份冷意。
馬志強先縮回了手,跟孫建國搭話。
林佩玉下着湯圓,一顆顆雪白帶着冰碴子的胖團子落入清澈的滾水裡,沸騰了幾分鐘就漂了起來。
她看着柔軟甚至還漏出内裡芝麻餡的湯圓若有所思,堅冰遲早會被熱水融化,他們之間這道阻隔隻要有了足夠的“熱水”也會融開。
為什麼一被拒絕就一敗塗地呢。
她從來不是這樣的性子。
“馬志強,你跟我出來一趟,我有話要和你說。”
孫建國靠近爐子暖着手,詫異道:“外頭那麼冷,有什麼話在屋裡說呗。”
林佩玉眼神飛過孫建國,孫建國縮了縮脖子,連忙把嘴閉上。
馬志強頓了頓還是跟着出去。
孫建國把門留出一個縫,瞧着兩人站在風雪上說着話,暗暗撇嘴,“毛病哦,就愛受罪,算了算了。”
他嘴上說着,手裡活不少,把家裡的鹹魚幹,放爐子邊上熱着,又烘了烘有點發潮的花生。
鹹魚和花生香氣沒多時便蔓延開來,他熟門熟路翻找出了馬志強藏好的好酒,又找出一隻碗倒上。
他抿一口酒,又扔嘴裡一顆花生,還不忘塞一顆湯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