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寂靜,隻有火星噼啪的聲音,他手腕上的表也走到了晚七點。
冬夜裡天黑得快。
時間過得更快。
他收拾行李裝上,把行李箱放到腳邊。
就等到八點,八點一到,他就要離開了。
剩下的一小時内,回顧自己有沒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那點子度數低的糧食酒隻對他有一瞬的影響,他的裝醉也隻是想祈求一點憐惜和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對他自己的思維判斷能力是沒有影響的。
連續不斷的複盤很有必要,無論是什麼事情,提前盤算好會比事後擦屁股要輕松得多。
這次下鄉他做了兩手準備,哪一種結果他都能接受,隻不過内心的偏向他清清楚楚,他希望能夠兩個人一起離開。
但若是她仍舊不願意離開,那他也要保證她可以在這個是非之地能夠生活富足地過下去。
金錢、未來和人脈。
這是他作為一個哥哥可以給妹妹留下的最适合的三樣東西。
本來是帶了三百塊錢的,但是……
阮明暄摩挲着自己同款的表帶,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來。
錢換成了失而複得的手表。
雖然距離他原本的打算有了一點偏差,但明明白白的錢她大概率是不會收的,換成表來也許比原本更容易接受,畢竟他在這方面有點強硬,而她也硬着頭皮接受了。
隻不過那支表未來歸屬不會如他的意,好一點呢她是會藏起來再也不用,差一點呢又會成為别人手腕上炫耀的資本。
隻要她缺錢,她就會打那支表的主意,哪怕他明令禁止。
但,距離是最能消磨人的害怕情緒,他離得遠了,也就鞭長莫及。
那些曾經帶來的威勢抵不過手頭的拮據。
想到這裡心頭有一絲絲酸澀,隻不過他歸咎于那點酒的後勁,他閉了閉眼去按壓住那股不舒服,幾次呼吸間才恢複如初。
除了手表,還有一件毛衣,毛衣倒抵不上做工有多精美,但……
他十指交叉,沉吟不語。
他忘記提醒她别把那個裝毛衣的盒子給随意丢棄,裡頭他還藏了一封信,那封信關系到她的未來。
果然還是得複盤,他漏了一樣緻命的。
除了這個還有和馬建國的交好,他留下了足以讓小馬村耕種上煥新的消息和一點技術上的幫持,相信以馬建國的能力可以有大動作大改革,也能夠記得投桃報李,危急關頭拉他妹妹一把,不至于無人相幫。
至此,除了毛衣盒子那封信沒有其他别的不到位了,要怎麼把這件事情不動聲色的讓她知道呢,這件事情越少有人知道越好。
阮明暄陷入了思索,屋子裡隻有火苗噼啪的聲音。
八點差一刻,掩着的門被敲響。
他心口一震,是她來了?總算想通了,人活于世總要事事以自己第一,别的什麼都隻是調劑品。
他欣慰執拗的丫頭改變主意,微笑着向前走幾步,手貼上門。
外頭的溫度可不能長時間待着,尤其她手還有傷,隻要回來,海市的醫療條件要比這裡好,父親雖然在他眼裡并不是完美的父親,但是他的醫術還是可以看的。
想着未來的美好,手正使了勁要打開門,又是一聲輕叩的敲門聲。
阮明暄溫和微笑的臉瞬間沒了笑容,隔着一扇門,這個聲音是從高處而來,以他妹妹個子的高度不足以做到這樣的高度。
伸出的手也落了下來。
來的是馬志強。
他想見到的人終究是沒有出現。
馬志強在門外敲了兩聲,他知道夜晚打擾人睡眠不好,尤其是他今晚就要坐火車走,但他想了想那被甩開的手,在心裡盤算了一路,總覺得那不是個喝醉的人能夠做的,尤其是他以為看錯的那一眼,比之厭惡更多的是清醒的審視。
于是,他懷揣着疑問,走到了這裡。
不過,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
他在沒有動靜的門闆後站了一會兒,等他敲門的手都有些僵硬後,門才吱呀一聲被打開。
暖意和冷意交彙而來,馬志強對上阮明暄果然清醒的審視眼神,一顆心沉了沉才又露出一個禮貌的笑。
“不好意思,大晚上吵醒你……”
吵醒不太貼切,馬志強的目光在他腳邊的行李和折好的床鋪上繞了一圈,話卡了殼。
“說正事,你還有十五分鐘時間。”
阮明暄面無表情往手腕上看了一眼,示意他少說廢話,期待與落差交織成他越發冷峻的面龐。
馬志強不知道為什麼談話還有時間限制,但他的話十五分鐘夠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