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兩個人第一次私下碰面,阮明暄沒有多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外表在婚宴上看夠了,他隻在乎馬志強說的話是否能夠印證他自己的猜想。
是單純好掌握還是圖謀不軌,就看他的表現。
“我要送她回城,流程剛剛我去找了大隊長問了,雖然他喝得爛醉,說話大舌頭,但也問到了初步審核已經過了,隻要你家那邊可以準備好戶口接收,這個月月底我就能送她回去團圓。”
“還有如果需要打點戶口的,我這裡還有點錢。”
他把珍藏着的沾着腥氣的一沓錢拿出來,遞了過去,還沒等對方收下,他又突然想到什麼,從胸口掏出一張疊成豆腐塊的紙一并遞過去:“給,這是那張回城的病退診斷書,一應都俱全。”
沒有對他這個大舅哥的巴結,也沒有預料之中的關于他妹妹情感的剖析。
而是一件他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來的措手不及。
這件事情經手的是馬建國,可他竟然在他那裡沒有打探出來,馬建國的保密程度倒是遠遠超出他的預料,果然是老謀深算,真正牽扯到要緊事連一點風聲都不透,也或許是眼前這小子和馬建國的關系深。
阮明暄短短一瞬皺了眉頭。
這樣不在掌控中的感覺很不好,像是手裡的提線木偶有了自己的靈魂。
他像是重新認識這個人一樣,目光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遍。
頭發沒有打理——邋遢。
背脊還微微含着——傷病未愈。
穿着尋常的棉褲棉衣,好在沒有打補丁,但依他打聽來的消息,他家還有欠債——窮。
這樣的男人,村裡一抓一大把,到底是哪裡來的勇氣促使他可以做出這樣齊備的手續,送一個下鄉知青回城。
他瞧着也不像是阮芬芳那樣的炮仗脾氣,不顧頭尾,到底是哪裡來的力量呢,一個大隊長的幫助?這是外在的,那麼真正驅使他的到底是什麼?
情?還是愛?或者是色?
他不否認他這個妹妹長得漂亮,但光是漂亮就能驅使人到這種程度?
他不信,他那個妹妹原則性問題上不會出錯,她從小耳濡目染,知道跨越道德線後的後果會是女人承受,有那麼一些教訓在,她不會昏了頭。
問題應該是出在眼前這個人身上。
這個人另有所圖,所圖不菲。
空中遞出的錢和紙沒有人接,顯得異常尴尬,馬志強讪讪地把東西收回來,“我來就是說這些,其他也沒有什麼了,你好好休息吧。”
一人在門外一人在門内,這談話的幾分鐘内,阮明暄甚至都沒有讓馬志強進來一步,這種不是待客之道的态度,馬志強心知肚明,明明他是一個在喜宴上面面俱到,挑不出毛病的人。
他知道自己一個鄉下人,是進不了人家的眼,可想不到的是連人家的門都進不去。
搖搖頭,走了幾步,就在他嘲笑自己熱臉貼冷屁股的時候,後頭有了動靜。
“站住。”
馬志強停了腳步。
“你想要什麼?”看不出就直接問。
馬志強沒有回頭,“……我想她平安、快樂,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阮明暄冷笑一聲。
這種我期望她好勝過自己的話,簡直嗤之以鼻,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不會是例外。
“我不是十七歲的小姑娘,同是男人,你大可以說出你真正想要的,敷衍女人的話就不必說了。”他扣上外套上面最後一顆扣子,把寶藍色的毛衣遮擋住,凝視着馬志強的背影。
馬志強輕笑一聲,果然誰都不理解他,他沒有什麼圖謀的,他背對着揮揮手朝院子外面走去。
不言不語比急切解釋更讓阮明暄感受到了危機,他沉聲規勸:“我權當你是圖謀她的愛,但我奉勸你,到此為止就好,不要再前進一步。”
馬志強停住了腳步,望着升起的月亮,思索着這句話。
“嗯,我知道。”他比誰都知道他喜歡她,但他不會和她在一起的,天上月隻能觀賞不能觸摸。
背後的腳步聲轉到了面前,馬志強這才發現面對面看,阮明暄個子還比他高一點,這種被俯視的角度很久沒有過了。
他知道自己和林佩玉之間的差距,不用别人三番四次提醒。
阮明暄的眼眸凝視着對面人的眼睛。
他在眼前人的眼睛裡看到了黯然,可黯然還不夠,死灰複燃的感情還少嗎。
他改主意了,這是個不圖錢不圖權的,她的妹妹可以和别的村民處對象,但不能是眼前這個人,這個人是動了真格的。
這個人為她付出的已經趕得上自己籌謀的了,自己對于佩玉的感情有多深隻有自己知道,眼前這個人竟然也抱有一樣深度的感情,他不能夠放任他們好下去。
要不推着他促成林佩玉離開,要不就讓他們隔開。
不,為什麼要二選一,他兩種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