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行人,甚至包括假貓蛋黃酥,都已十分疲憊了。連夜作戰,各自帶傷,這會兒任誰都疲憊不堪,提不起勁。
于是收拾了東西,檢查過陣法,各自去帳中休息。真别說,陸昭昭之前努力撐起精神,竟不覺得累,但腦袋一沾枕頭,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一片昏暗。
帳篷裡隻有些微的光亮。陸昭昭困頓地在被窩裡拱了拱,因着天熱,搭在身上的薄被幾乎快整個兒都被踢到了一邊。她在鋪底上犯了會兒迷糊,才慢吞吞地爬起來,伸了個舒适的懶腰。
“哈啊——痛痛痛痛痛……”
戰鬥結束後,痛感又被她打開。其實陸昭昭沒受什麼傷,隻是細微的傷口、前些天的挫傷,加上劇烈運動後的乳酸堆積……别提多酸爽。
忍不住露出了扭曲的表情,陸昭昭捏了捏酸痛的肌肉。但清醒過來後,精神倒是很好,她打理一番,走出帳篷。
篝火旁的少年聞聲擡起頭:“昭昭醒了?”
“栗子?在煮粥?”
鍋子架着,已能聞到清甜香氣。蘇栗衡溫和笑笑:“想着大家都累了,便煮了些适合養身的粥。一會兒便好,你且等等。”
嗯,雖說如此,但也有一半——一大半是為了陸昭昭。蘇栗衡想着陸昭昭恐怕兩天都沒吃飯,醒來定要饞,這才熬上一鍋粥,隻希望她醒來就有熱騰騰的粥飯可吃。
這份溫柔的心意,他沒有點明,怕陸昭昭反而感到負擔。少女也就沒多想,看看他,看看不遠處閉目養神的祝青燃,又看到抱着幹柴過來的遲星文……再看看昏黃的天色,忍不住心虛:“我是不是睡太久??”
“嗯?沒有。多果他們都還沒起呢,大家今天确實都太累了。”
蘇栗衡注意到她的心虛,無奈笑笑:“反倒我擔心,你可有休息好?”
“睡很飽啦,都擔心晚上睡不着呢。”
陸昭昭走過去,接過遲星文拿來的柴火,往火堆添了一些。又去架了一堆篝火用來過會兒做菜:“你們呢?都休息好了嗎?展師兄呢?”
“休息好了。師兄也還好。”
遲星文答她:“之前托蘇道友又看了一下,喂了湯藥。師兄也醒過一次,隻現在又睡了,他身體虛弱,得養上幾天了。”
夕陽西下,營地中飄蕩着袅袅炊煙。粥的香氣逐漸彌漫,在密林中也滿溢着人間的煙火氣。
醒的人不多,陸昭昭清炒了兩個小菜,算作一頓簡便的晚餐。當然,菜色簡單,味道還是很好的,陸昭昭吃得津津有味,再一碗熱粥下肚,别提多舒坦。
“哎呀呀……”
簡單的快樂。陸昭昭幸福得眯起眼睛來:“真好呀——”
勞累過後能大睡一覺,吃頓飽飯,已是一種最純樸的幸福。陸小螃蟹雖是小螃蟹、富家女,卻從來知足,能從最平凡的事物裡,品出無盡的快樂。
況且此刻罕見的,林中竟有一些風,吹散些許燥熱。夕陽還未完全沉下,仍有昏黃的殘陽餘光,但營地已點起燈火,星星點點,安靜祥和。
陸昭昭忽然很想念那個樹屋。
“等回去了,”她說:“我想去樹屋看星星。”
說來可惜,那樹屋建成、被贈予她後,陸昭昭還真沒怎麼去過,她決定回去後多去去,看星星、曬月亮、喝下午茶……想想都覺得很美,在高高的樹屋上,可仰望星辰,可俯視林海。
“那等回去,我收拾一下。”
遲星文的目光柔和下來:“你随時去,我都陪你。”
祝青燃擦劍的手頓了一頓,蘇栗衡則微笑起來:“我記得那裡的小桌很适合下棋……有空昭昭與我對弈一局可好?”
遲星文:“……”
他默默看過去,隻得到少年溫和有禮的笑容。
“好啊好啊。”
偏女孩也是個木頭腦袋,興高采烈地應了:“雖然樹屋有點小,但也能坐三五人,到時我們打桌遊開個團——”
遲星文:“………………”
糾結了一瞬,但很快他便舒展眉宇:本就是送給她的樹屋,她想做什麼都好,隻要她開心。而一直沉默的祝青燃,又重新開始擦劍,隻不知何時皺起的眉頭,又不知何時變得舒緩了。
甯靜的傍晚。
林中依稀響起蟲鳴,起起伏伏,清脆響亮。陸昭昭歇了一會兒,翻過儲物袋裡的存貨,又架起鍋。
“昭昭又要做什麼?”
“我之前答應蛋黃酥,要做一大鍋蛋黃酥犒勞他。”
陸昭昭說着,拿出食材:“不能言而無信……儲備的蛋黃酥沒剩幾塊了,趁他現在在睡,趕緊做一些出來。”
大家都睡了,蛋黃酥自然也休息。奈何他變人後又變不回去了,更不可能跟陸昭昭一個帳篷……最後委屈巴巴跟方之茂走了,他帳篷大,能睡兩個人。
結果現在兩個都沒起,估計是累壞了。陸昭昭掏出小桌闆,拿出鹹鴨蛋——感天謝地,她還有儲備,這種東西保質期也久,正好拿來用。
一一剝開,隻取蛋黃。流油的鹹鴨蛋黃,色澤鮮豔,個頭飽滿,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動。再揉面做水油皮,面要充分揉開,成酥效果更好。
“我也來幫忙罷。”
蘇栗衡去淨了個手:“從前沒做過蛋黃酥,接下來要做什麼?”
“水油皮得冷藏松弛,這會兒可以弄點别的。”
陸昭昭還算挺會做蛋黃酥的——僅限遊戲裡。沒辦法,假貓就好這一口,她閑着就學了學:“先把紅豆泡水,得泡兩個時辰,再煮,還要篩……這會就做個油酥吧,栗子幫我篩下面粉,我起鍋煉點豬油。”
做蛋黃酥的油酥,要用上豬油。其實很多中式點心都會用豬油,素菜也不少用,陸昭昭打算多做點豬油,處處都用得上。
蘇栗衡給她打下手,遲星文也幫忙。陸昭昭看祝青燃反正也沒事幹,就把他也叫過來。棕紅發的少年表情有點臭,但還是挺配合的:“……這個火候?”
“正好正好。篝火不好控制火候,還是燃燃你好使。”
這要是漫畫,祝青燃額頭定要綻開一個井字:“……火靈根修士就是給你點火用的嗎???”
哈!他堂堂祝家嫡系,天才劍修,就是給她當燃氣竈使的——
陸昭昭“诶嘿嘿”笑兩聲:“那做好了也分你吃嘛。”
“敬謝不敏。”
祝青燃真想翻個白眼:“這東西這麼麻煩,你有做的時間,不如多練練劍。”
“劍又不能吃……”
“???你怎麼滿腦子都是吃???”
祝青燃沒好氣,随手捏起個面團:“我說真的,你有做的時間,在外頭集市上都夠買一大堆了。”
“你說得對。”
陸昭昭點點頭:“但這裡又沒有集市。”
小小點心,吃着好吃,做起來卻頗費功夫。買來當然方便,可這不是沒得買嗎??
“而且,”陸昭昭把面團拿回來:“自己做的和外面買的,到底是不一樣的。”
“是嗎?”
“是啊。”
陸昭昭特認真地點頭:“比方說,一般自己做的都沒有買的好吃。”
祝青燃:“……”
蘇栗衡:“……”
遲星文:“……”
陸昭昭笑起來,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就是嘛。人家飯館、點心鋪都是專業的大廚,尋常人家煮飯哪裡比得過以此為職業的人呢?”
祝青燃真是太陽穴突突地跳,沒好氣:“那你還自己做??”
“嗯嗯,因為雖然外面做得更好吃,但是自己做的食物,有一點是買來的食物永遠也比不上的。”
“哈?”
“心。是心呀。”
做蛋黃酥頗為麻煩,很多工序要等,陸昭昭就順便也一起做了其他點心,這會兒在做麻薯。麻薯剛剛蒸好,她拿下來,稍涼一點便反複拉扯上勁:“因為,你看,其實做飯是很麻煩、很辛苦的吧?”
“……嗯。”
祝青燃跟她也算“青梅竹馬”,雖不會做飯,卻看過不少。知曉廚房之事,竟也非常複雜辛苦,不下廚的人可能永遠也想不到,一口就能吃掉的點心,可能要經過數十種工序。
所以,祝青燃就更為不解:這麼麻煩、耗時、無用的事,陸昭昭為何要做?明明想吃東西,買來不是更方便?
在祝青燃覺得,做飯多半是買不起成品才需自己動手。如他年幼時,家中便有廚子,何須自己動手呢?
陸昭昭就笑起來:“所以重點就在于【用心】。是這樣的,你知道的吧,凡人的一生隻有兩萬多天哦~”
而修士雖然長一些,但也不是人人都能長生:“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擁有的時間也是有限的。”
祝青燃想:這不是更應該珍惜時間,不要浪費?可他聽到女孩子清甜認真的聲音:
“而這麼寶貴、有限的時間,有人願意為你付出。這就是【心】,也或是【愛】。當我為一個人做點心——或者别的什麼,我願意為他付出這寶貴的時間,這便是【愛】的證明。”
做飯是很辛苦的,但有人願意付出這份辛苦,并非為了金錢——而是愛。像生病時想喝媽媽煮的粥……那粥并非是至高無上的美味,能登上米其林餐廳菜單,可卻獨一無二,無可替代。
這份為某個人心甘情願花費的時間,便是“愛”存在于此的鐵證。
把麻薯拉扯得筋筋的,陸昭昭用虎口擠出一個小麻薯團子,沾上黃豆粉,喂到少年嘴邊:“喏,嘗嘗看。”
祝青燃:“……”
他擰着眉頭,滿臉寫着抗拒,卻非常口嫌體正直地張開了嘴,把小麻薯團子吃了下去。
……奶香味,甜甜的,軟糯,很好吃。
“是不是很好吃?”
女孩子彎着眉眼:“和街上買的是不是不太一樣?”
祝青燃:“……啧。”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确感受到了,原本在他口中沒什麼差别的食物的味道,在此時産生了微妙的變化。
就好像,她所做的麻薯是要更甜、更香,仿佛傾注着某個少女的心意,讓心底也泛起絲絲縷縷的甜……
“咳咳。”
突如其來的、很故意的咳嗽聲。陸昭昭下意識看過去,見到蘇栗衡“核善”的笑容。
溫和的少年溫和地笑着,也不說别的,就看着她,輕輕喊一聲:“昭昭。”
陸昭昭:“……”
啊……啊!!餘光看到遲星文的表情,加上蘇栗衡……她才意識到,剛才似乎做得不妥當!!
天呐!!她剛才在說什麼,又在做什麼?!在兩個高粉花面前喂另一個粉花吃點心嗎?!啊啊啊——但是她真的沒多想——
現在已經是要滿地找時光機的尴尬時刻了,陸昭昭僵硬了片刻,小腦瓜子靈光一閃,“咻咻”地又擠了兩個麻薯團子,沾上黃豆粉,熱情地(亡羊補牢地)遞到了兩個少年唇邊:
“來來來都嘗嘗看!!!”
蘇栗衡:“……”
遲星文:“……”
祝青燃:“……= =#”
可惡,不知道為什麼……但突然好生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