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人覺得自己真傻,真的。
其實他身份經曆,頗有幾分複雜曲折。經曆過大風大雨,也算有幾分氣運,死後還能依托在奇石中苟延殘喘,度過不知多少年歲,說出去恐怕羨煞多少耗空壽命不得長生的修士。
但他也着實是個倒黴蛋——活着是活着,寄身在石頭裡,跟死了也差不多;勉勉強強能和接觸到的外界生物交流,偏生又在秘境裡,能接觸到的隻有異獸,聽都聽不懂他講什麼,對破石頭也無興趣。
長年累月被困在石中,渾渾噩噩亦不知過去多少年歲,即使這石頭有些神異能保存靈魂,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的日漸虛弱,更是時不時就陷入長久的沉睡。
這樣下去,終有一天會連靈魂也消磨殆盡吧?
好在時來運轉,他終于遇到一隻還算有靈性的小鼠,與它建立了一定程度的溝通,雖然這家夥也聽不太懂人話隻能他一點點教……總歸比過去隻能被異獸踢一邊好多了;但令人驚喜的還在後頭,那隻小鼠竟然遇上了人類,并把他送給了它的契約者——
石中人頓時支棱起來!這豈不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這少年人眼瞧着不過十七八年歲尚未及冠,哄騙一番不是手到擒來?當然,他也沒存什麼壞心,不過想尋條活路罷了。
要是能好好活着,誰不想好好活着呢?
強撐着精神,石中人制定了一個在他看來算得上周全的計劃:利用儲物袋的聯系與這少年神識傳音,假扮成大能神魂、前輩高人,先給他點甜頭換取信任,再一步步加強聯系,借助這少年離開秘境、謀求活下去甚至重生的機會……
算盤珠子打得非常響亮,也應當算得上萬無一失——一來這個年紀的小孩兒多好騙!二來他寄身的奇石也有些玄乎,尋常難以損壞,也沒什麼後顧之憂。
心裡琢磨了半天,便決定奮力一搏——畢竟這不但是他的第一個機會,按虛弱程度來看,大概也是最後一個……野獸尚知拼死一搏,何況人類?
這票,他幹了!
然後……
石中人一邊絞盡腦汁回憶着不知多少年前的記憶,一邊很悲傷的:
這個小孩子怎麼就能這麼快看穿他的底細,還能拿出一柄真能敲動奇石的法寶呢?
仿佛一個彪形大漢持刀威脅一個小孩,小孩反手掏出了機關槍,這河狸嗎???
真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不,就算是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來曆不明陌生人的話吧??”
石中人大約很久沒跟人講話,自知暴露無遺後,竟成了個嘟嘟囔囔的話痨。于是茶涼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哪就能這麼巧遇上大能神魂……便是遇上了,多半也心懷鬼胎。”
尤其茶涼作為修二代,從小接受最多的就是奇奇怪怪的安全教育,單是撿到大能神魂卻被奪舍吞噬的小故事都聽了不知多少……他就是再傻,也不會相信一個莫名其妙的家夥啊?
當然,善有善報的例子倒是也有,比如流傳很廣的七夕傳說,便是凡人牛郎救助了落難仙女……但既然是傳說,就知道可信度多低了。
修仙界有一種堕魔方式就是“奪舍”,可見遇到來曆不明的魂魄,還是小心注意的好。
“至于别的……”
茶涼沉思片刻:“……這塊石頭倒是有些神異。”
并無什麼靈力波動,看起來并不起眼,黑漆漆一塊半個巴掌大的小石頭,與随處可見的鵝卵石沒多大區别,卻偏偏能容魂魄寄生,很是不凡。但很可惜,茶涼别的什麼不多,就是很富——
“不過我的法寶也不差。”他表情淡定:“這隻碎金錘是損毀的上古靈寶,雖然已失去靈性損毀大半,唯一的優點是堅不可摧。”
本是上古靈寶,偏偏損毀了90%,又硬到難以重鑄,這才能在拍賣場被茶涼撿個漏。不過即使買回來也沒什麼用處,隻能當個超硬的錘來用。而奇石和碎金錘硬碰硬……
看來還是上古靈寶更勝一籌。
“不過這東西我平時都是拿來開核桃的。”
少年用一副平靜的表情說出了堪稱壕無人性的話:“頭一次拿它砸别的東西,算你倒黴。”
石中人:“……”
啊啊,好恨啊!!!
-
茶涼遇到了一隻石中人。
雖然吓了他一跳,還算是個他最怕的鬼魂,但或許是因為石中人無法離開石頭現形,又或許他沖出來得太快寄得也太快,以至于茶涼明明人生第一次面對鬼怪,卻愣是生不出一丁點兒畏懼的情緒,隻有難以放下的警惕。
不過這警惕慢慢也消退不少,沒别的,就是說……
這個石中人,還挺沒用的。
“什麼沒用?!怎麼就沒用?!!”
青年在他腦海裡大聲嘟囔:“别小看我啊!我雖然不算大能,卻也是傑出青年修士啊!!!”
他大聲說:“我死之前也是修煉到了分神期的,比你修為高多了!!”
茶涼看一眼仍遍布裂紋的石頭,和那顫顫巍巍的毛筆,感覺很難生出對這人的尊敬:“哦,但你現在筆都握不穩。”
石中人:“……”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因茶涼讓石中人表現自己的價值,卻并不想自己代筆,便在做好萬全的防護之後,按他的要求提供了靈石和紙筆,讓他自己寫那“三百多個秘境的所在地與五百多種寶物的生長環境還有幾十個藏寶地點”。
奇石也的确有些神異,在吸收靈石的靈力後,裂紋竟恢複了不少;借助充沛的靈力,石中人也恢複了一點力氣,能夠勉強操縱毛筆寫字……
寫得還很顫抖,寫一筆歇兩分鐘,可見十分廢物了。
“我要是不廢物,你還不放心我呢……”
石中人嘀咕着,用神識“看”一眼少年身上挂着的衆多法器,感受到一種壕無人性的震撼:“但凡我之前多點力氣……”
但凡他之前多點力氣,能仔細看看這少年有多财大氣粗,而不是為了抓緊時間直接沖上來……也不至于被暴打一頓,差點當場一命嗚呼。
當然現在也不算安全,畢竟對方還捏着那錘,一副在思考要不要留他的樣子……石中人也隻好心中mmp,臉上笑嘻嘻,奮筆疾書——
好在他也沒騙人,他确實知曉許多秘境寶物之所在,并記得還算清晰!這會兒一邊回憶一邊寫,磕磕巴巴終于寫滿一頁,石頭連着筆都癱倒在桌面上:“讓……讓我歇歇。”
茶涼說:“你好沒用啊。”
石中人:“……”
可惡,敢怒不敢言!
他縮在石頭裡休息裝死,順便快快吸收茶涼給的靈石。少年則伸手拿起那張寫滿的紙,看了半晌陷入沉思:
“你這……寫的什麼鬼玩意?”
“哈?”
石中人打起精神:“我字寫得不錯,不至于不認識吧??”
雖然不知過去了多久,但修仙界變化很慢,他們語言都相通,文字應該也變化不大,不至于認不出字迹來?
“認識是認識。”茶涼抖了抖紙張:“這上滁山是哪裡,華環谷又是何處?”
“哈?我不是寫了位置和城池方向……”
“問題就在這裡。”茶涼放下那張紙:“我不知道你寫的江資城是什麼地方。”
“哈?!江資城那麼有名的——”
石中人的聲音戛然而止,顯然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外面到底多少年過去了?”
茶涼也很想知道這人是多少年之前的老古董了:“現在是天道1009年,上個年号是廣甯。”
“啊……啊……”
石中人發出了癡呆的聲音,沉默了好長時間才問:“……你知道元吉是多久之前的年号嗎?”
“沒聽過。”
茶涼回憶着自己為數不多的曆史知識,隻記得幾個年号。修仙界大能壽數悠久,許多事物都難以有大的改變,數萬年用一個年号也是常事,若非天魔之戰,也不會從長甯換成天道。
而從他知道的這些來推算……石中人所生存的年代,恐怕少說也是在現今往前推一萬年前。
“啊……一萬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