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被單方面淩虐的毛将軍卻突然笑了。
“場面已經這麼難看了,你還在笑什麼?輔國将軍會不想要勝利嗎?”徐羨之終究還是沒有忍住開了口。
“我笑的是,我們都下了這麼多局了,今天的你終于有那個味道了。”
“什麼?”
“那種殘忍的,趕盡殺絕的味道。”毛将軍盡管嘴裡說的很滲人,臉上的表情倒反而很是輕松,“如果是北面的皇帝來下這盤棋的話,大概就會是這個味道。”
“這局和北面有關?你有多少把握?”
“别多想,我隻是打個比方,而這隻是局棋罷了。”
盡管徐羨之覺得事情并沒有這麼簡單,但毛将軍的那個比方和話語本身并沒有什麼問題。徐羨之雖然沒見過北面的皇帝當面,但聽說過他為了打散胡人裡根深蒂固的部落劃分讓他們學習漢人的制度,光這些年裡他在胡人内部就打了大小二十多仗。這還不算上和北面的柔然和南邊的漢人之間的沖突,可見他有多麼好戰。
哪怕在胡人裡,那位皇帝都以殘忍聞名,聽說連殺人他都喜歡親自動手,這些年裡死在他刀下的亡魂已經難以計數。如果他來下這局棋的話,棋風隻會比起徐羨之更加猛烈,在這一點上,徐羨之的确同意毛将軍的判斷。
所以徐羨之不由得想起剛剛阿拓的那個請戰。
“我不知道德衍是怎麼看的人,我也知道他一定會有他的理由,你相信他的判斷也沒什麼錯。但你們不是陰陽家的人,不知道那個人身上的氣運有多強。若他是個漢人,那身負這樣的氣運可以說是天佑我漢家,但偏偏他是個鮮卑人。”
“我知道兵家傳人一定能有速戰速決的能力,可我不知道他真正想做的是什麼,所以我想,最好是讓他什麼都不要做,你覺得呢?”
徐羨之想了想還是決定采取保守策略,像一個典型的漢人那樣選擇敵不動我不動。
“我說過了,兖州是你在管,你怎麼決定都行,本來這就是個兩難的選擇,而我們隻有選一條路的權利。”
大概毛将軍已經被徐羨之殺得丢了魂,笑完之後臉又瞬間耷拉下來回的話裡一股悲觀氣息。
“你說的一條路是死局嗎?這樣是不是太輕賤自己了,我們也許射禦武藝是真的不如他們胡人,可是你有虎牢關,還有大量的軍械,這種地勢之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他胡人就算兵馬再強又能奈我何,憑什麼就是個死局了?”
毛将軍沒有說話反而主動地開始收拾起棋盤來,以他的那個什麼都随手一丢的性子來說,這是少有的表現了。往常這件事都是徐羨之在做,而今天毛将軍破天荒的親自動手時徐羨之也不幫他,就在一旁饒有興緻地看着,等着毛将軍一點點把兩邊的棋子分揀開來歸回原位。一時間整個書房裡甚為安靜,隻有棋子一顆顆落進棋碗裡互相碰撞的聲響點綴其中。
“主動收拾完東西後心情好點了?”
等毛将軍終于收完時徐羨之略微直接地問了這麼一句,但毛将軍雖然有着些被點破心思的不好意思,卻還是釋懷地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我不該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果然不能老是在那隻盯着死局,要不然人也會變得死氣沉沉的,說的話都不像我了。”
“那就好,别你來我這一趟我陪你玩了會,結果人回去後反而看上去更糟糕了,這樣德衍在床上躺着養病都睡不安生。”
“知道啦,說的好像就你會心疼小豆子似的。”
“德祖,我知道你一直守着虎牢關這個北面朝廷的必争之地,難免會對前路感到憂心忡忡,我雖然幫不了你什麼,但若有事盡可以寫信給我,别一個人什麼都憋在心裡。”
“嗯,我曉得。”
“還有,聽我一句勸,那個阿拓真不是個普通人物,你當他個普通手下用用就可以了,千萬别太過親近了。”
“行了行了,别人都說你惜字如金,怎麼到我這就這麼啰嗦,既然你不要他帶兵出戰那我就先帶着他回去了。”
這一次毛将軍終于坐不住了,他起身揮了揮手算是告别,也不等這徐羨之再說下一句就自己走出了對方的書房,獨留他身後的徐羨之笑着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