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這話你能不能對着當年的你自己再說一遍,或者你要不要問問我這些年有沒有過人該過的日子?”
對于諸葛承的話拓跋珪根本就是嗤之以鼻,他從一個小小的拓跋部開始不停和周圍各個部落周旋,到如今大事奠定幾乎一統北方,無論是面對各部叛亂還是死士刺殺或者群臣逼谏,拓跋珪自始至終都隻有他自己。而拓跋嗣再怎麼說身後都有他這個當父皇的給他兜底,被派來虎牢當細作也是在拓跋珪覺得他已經學習有成,有足夠保護自己的能力以後的事,這兩者面臨的難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我們的事可以等會再說,總得先讓孩子們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免得等以後再沒人能和他們解釋了。”
“所以你也——”拓跋珪自己想了想就點了點頭,“也是,畢竟你連真名都瞞着,想必是什麼都沒同小豆子說。”
現在毛小豆的臉也和拓跋嗣一樣了,拓跋嗣好歹還在虎牢關和諸葛承相處了這麼久,不管身份真假,諸葛承叫得親切一些最多有點奇怪,但毛小豆真的是确定自己從沒見過大魏皇帝陛下。别說對面是魏帝了,哪怕他是晉朝的皇帝,突然用這種這麼市井百姓家叫小孩的方式,在大庭廣衆叫了自己的臣下,這也着實很可怕吧?
“你還說我吓嗣兒,你自己不也把小豆子吓得不輕。”
諸葛承一邊埋怨拓跋珪一邊轉向毛小豆和拓跋嗣,用隻有他們三個能聽清的音量簡短地解釋了一下。
“我之所以一眼就能認出你來,那是因為我和你父皇在二十多年前就認識,那時的他還隻是代王,而我也隻是一介布衣。我和他的關系大概就如同你和小豆子一樣吧,不談民族和家國情懷的話,我倆絕對是生死之交,真的能換命的那種。”
關于毛小豆和拓跋嗣的那個明明靈魂契合卻注定沒有善終的故事,諸葛承和拓跋珪早就在多年前一模一樣地演繹了一遍。
“但可惜我們先于你們有與生俱來的責任要背,于是我在你還在你娘肚子裡的時候就離開了北面。随後在回漢地的路上我遇見了小豆子的生身父母,他們因為我的疏忽皆被山賊所害,小豆子你那時候還是個嬰兒,所以我就一路将你帶回,當成自己的孩子養大了。”
“小豆子,你的父母因我而死,而至于你和嗣兒的事,我為了虎牢關,即使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也不能和你明說,甚至我還盼着你能早點陷進去,好取信于他和他的父皇。在這事上是我對不起你,不配為人父母,所以若今後你不想與我再有瓜葛,也可不必再提起我。逢年過節祭祖時,隻要給你生身父母上香就好,他們去時你雖然還隻是個嬰兒,但我沒改你的小名和名字,他們在天之靈應該還能認得出來。”
毛小豆沒想過他曾經以為他爹開玩笑說的祭祖時好認居然是真的,現在他才明白那些被諸葛承掩蓋在漫不經心的不靠譜行為下的,是多少經過精心衡量和計算的身不由己。關于他的父母的死究竟是何種真相,毛小豆無權置喙,但關于他自己這一生的經曆,他絕對可以肯定地說,諸葛承已經做到了為人父母的極緻。
諸葛承從未□□小豆一定要承擔虎牢關少将軍的責任,他隻是在毛小豆的成長過程裡,讓他明白了胡漢相争這個天下間客觀存在的大勢,而後是毛小豆自己選擇擔下了這些責任。而自拓跋嗣來虎牢關後,諸葛承雖然給他們倆制造了很多同行的場合,但最終依舊是毛小豆自己被對方的靈魂吸引,順從内心選擇了相信對方。
如果這件事情非要論個是非對錯,大體的責任也應該是毛小豆自己擔,而諸葛承現在不但攬下了所有的錯,甚至讓毛小豆可以随便怨恨他,哪怕要斷絕關系都無所謂。
“爹,你養我到這麼大,難道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不識好歹的人嗎?”
毛小豆知道諸葛承隻是想讓他好受一點。但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裡,他可以否認這個從一開始就是來騙取他信任的拓跋嗣。也可以否認那個過于軟弱、一心想要和一個能理解他的人共同面對殘酷的世事,于是迫不及待就對着拓跋嗣和盤托出自身所有的自己。
毛小豆甚至可以否認這個世界本身,說他和拓跋嗣何錯之有?優秀的靈魂互相吸引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是這個該死的世界非要将他們生成了對方的天敵。可是毛小豆卻唯獨不會否認現在守着虎牢關的那位是他的父親,無論他是姓毛還是姓諸葛,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你是我爹,就算沒有生過我也養我至今,你教我本事也告訴我做人之道。因此你從未欠我什麼,就算你要趕我走,在我心裡你也永遠都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