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林玕懷的父親林峙早年便一直跟随林常亓做事,隻是後來在甘肅的一次出行中,林家商隊遇到了在此地盤踞守候的山匪。
當時雙方皆不肯退讓,你争我搶,你進我攻,場面一度陷入混亂之中。鮮血灑滿四周的黃土地,頓時血腥味飛肆,兩方刀槍混戰,一時難有定局。慌亂之中,隻見有一土匪拿着槍,扣動扳機,對準了林常亓。
林峙發現的及時,沒有多想忙用身體擋在了兩人中間,最終身中三槍而亡,而最緻命的一槍就打在心髒上。
那時候的林玕懷僅有九歲,不過比姐姐年長兩歲,卻也是一個命苦的孩子,母親早在其四歲時便已逝世。
林常亓本就感念于其父林峙的救命之恩,後來更視玕懷為己出,讓他同大哥和姐姐一起上學念書,全府上下也早已将他當作了林家人。
隻是因着這凄苦的經曆,林玕懷從小便不怎麼愛說話,一向嚴肅正經,不苟言笑,老是如林常亓一般闆着臉。
府裡上下都調侃,要是能見玕懷少爺笑一笑,那便是孟光接了梁鴻案,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玕懷大哥。”我朝他問候道。
“三小姐。”他的聲音擲地有聲卻又伴着一絲清冷,說完便匆匆離開了,似有要事在身。
我推門而入,隻見林常亓坐在桌前翻看着資料。
他神色嚴峻,穿着一絲不苟,一身黑色絲麻馬褂更增添了幾分威嚴與嚴肅。他的左手手指帶有一枚綠扳指,愈發彰顯了他富貴老爺的身份。
我緩步來到他跟前,畢恭畢敬地問了句:“爹,您找我?”
他隻低聲應了句,未擡頭望我。
過了片刻,待看完手中的資料後才扶了眼鏡緩緩擡頭,額頭上的皺紋也随之微微皺起。
林老爺年過五旬,額頭平整開闊,眼角下垂,眼窩深邃,仿佛隻需一眼就能洞察出眼前人的所有心思。
“你身子都好得差不多了吧?”他嗓音低沉。
“嗯,比起前幾日是好了很多。”我恭謹地答道。
“過了年底也該十八了。”他起身踱步走到窗邊那株盆栽前用剪刀修理着葉子,“從小你都是在府中由先生親自教學,想着你的性子也不大願意和旁人有過多接觸。可現在你也不小了,該是時候接觸接觸外界了。我已經叫人幫你辦好了入學手續,下個月你就到中西女塾去上課。”
他的語氣帶有不容置疑的威嚴,好似我沒有反抗的餘地。
“我知道了。”我微微點頭。
“還有,抽空的時候去看看你娘。”他的語氣軟了幾分,語落便頓住了手裡的動作。
“女兒會的,爹如果沒有别的事的話,我就先回房了。”我雖是不解,卻也沒有多問。
他輕點頭。
真是想不到有生之年竟還要再上一次學堂。
不過好在是落在一具小姐的身體裡,隻是再多讀幾遍書的問題,否則在這民智未開的二十世紀初,恐怕難有我的立足之地。
可一想到又得重溫被學習支配的恐懼,不禁感歎起人生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