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這家店不大,進門是兩口大鍋,在煮馄饨,小巧的馄饨在開水中不斷翻滾,老闆一揚漏勺,簡單瀝去水,倒進調好湯汁的粗瓷大碗,白裡透紅的馄饨就落入了醬紅的湯汁中,最後淋上一層紅油,點綴蔥花少許,一碗紅油馄饨便成了。
隋妤君看得食指大動,尋了個沒人的座位坐下,她回頭問元襄之想吃什麼。
元襄之在她對面落座,放下卷軸,方才她神色專注地盯着老闆煮馄饨,眼眸泛光,他指了指馄饨。
隋妤君立即招呼老闆:“老闆,勞煩煮兩碗馄饨。”
“客官稍等,馄饨馬上就來。”老闆熱情答應,聲音渾厚得像馄饨餡料一樣紮實。
一碗馄饨吃得隋妤君心中開懷,鮮香熱辣的滋味讓她暢快。
再看元襄之,他似乎不挑食,從郦城到赤縣十多天,一路上她買什麼便吃什麼,三個學生會主動告訴她忌口和喜歡的吃食,而他從未說過,每次都能吃完,今日也一樣。
隋妤君付過錢,二人繼續朝前走,許是下雨天算命先生不出攤,一路上都沒看到擺攤算命的,直到快走到縣學,才在一座茶樓旁邊見到一個寫着“算盡天機”的平津幡。
這個位置非常巧妙,利用茶樓做寬的歇山頂,晴可遮陽雨可避雨,支一張方桌,煮一壺清茶,簽筒、筆墨紙硯一一擺好,即是全部。
“算盡天機,好大的口氣。”隋妤君來了興趣,她不好耽誤元襄之的事,提議道:“元先生,前面便是縣學,書店離此地不遠,我便不陪同了,你辦完事再來尋我?”
元襄之見狀,點頭應道:“我至多半個時辰過來。”
兩把青竹傘一把收起,一把繼續往前。
隋妤君走進茶樓,沿着走廊行至方桌前,算命先生是個六十多歲的男人,須發皆白,很有仙風道骨的氣韻。
“姑娘冒雨前來,可是心中有不解之事?”
“老先生能算盡天機,不知卦金幾何?”
隋妤君坐下,算命先生倒了一杯茶端給她,她接過輕嗅,繼而放下。
“算卦一兩銀子,解厄運再加五兩。”算命先生摸了摸胡須說道,他把紙筆推過去,“姑娘可寫下所求之事。”
隋妤君從荷包裡取出一錠銀子,放到那疊紙上,又推回算命先生跟前,說道:“我無所求,但需要你幫我個小忙,說幾句話。”
算命先生掂了掂銀子,大約有十兩的樣子,快速收到袖中,換上笑相說道:“姑娘請講。”
這時,雨勢漸大,猶如傾盆而下,隔絕了隋妤君和算命的說話聲。
另一邊,元襄之将字畫展示給書店老闆,好說歹說湊夠賣二兩銀子,正當他轉身準備打傘離去時,有位穿文士襕衫年輕男子攔住了他,十八九歲的模樣,說是要向他讨教畫技。
元襄之認為畫技不佳,不願意浪費口舌誤人子弟,何況隋妤君還在茶樓那邊等自己,他幾番推托誰料那人拉住他,當衆與他糾纏。
書店老闆在旁邊小聲勸說:“這位公子,你答應他吧,他是縣學教谕的兒子孟維光,癡心書畫,赤縣懂點畫技的人被他問了個遍,許是瞧你臉生才來找你的。”
元襄之一臉為難,那人又道:“兄台,不如留下名諱住址,我改日登門拜訪?”
“在下是路過赤縣并不打算久留,孟公子有好學之心還請另尋名師,放我走吧。”元襄之右手握傘,若是對方再不放他走,就不要怪他用其他手段了。
孟維光這下直接伸手攔住門口,不讓元襄之出門,勢必留下他,書店老闆眉頭緊皺,暗道怎麼就遇上這個祖宗了。
就在元襄之準備動手時,一道輕柔的聲音傳來:
“這是怎麼了?”
衆人擡眼望去,雨幕當中一道青綠色的身影撐傘提裙走來,走近了,油紙傘往上一舉,露出如海棠花一般嬌豔的容顔,她面露不解望着元襄之。
“表哥,怎的還不走,我等你許久了。”隋妤君故意問道。
元襄之接收到她的暗示,看向孟維光橫在門口的手臂,無奈道:“非我不走,這位孟公子攔住我要與我讨教畫技。”
隋妤君順着他的眼神看去,又轉而向上打量孟維光。
孟維光不曾被陌生女子這般探究地打量,立即收回手,臉色漲紅,解釋道:“姑娘,兄台,多有冒昧,小生愛畫,今日得見兄台的畫作,技巧清奇從未見過,便想讨教一二。”
隋妤君不說話,面帶笑意溫柔注視着他,讓孟維光更加羞赧,他不敢擡眼看隋妤君,隻好将目光鎖在她衣裙繡的百蝶穿花上。
“公子,我和表哥還有要事,告辭。”見他不再阻攔,隋妤君收回眼神,對元襄之說道:“表哥,走吧。”
元襄之幾步跨過門口,撐開傘與她站在一處,悄聲道謝:“多謝你。”
可算是擺脫了。
孟維光并不死心,走出門口,再次追問:“可否告知住處?小生是真心求教的。”
其中一把青竹傘停下,回應他:“丹午巷走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