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大師,這是我從京城來的幾位小友,我帶他們來寺裡逛逛,昨日放水節上你見過的,還請安排幾間禅房,我們要住幾日。”
梵音大師點頭應下,打量隋妤君幾人,目光清正溫和,不會叫人覺得冒犯。
“寺中雖簡陋,但也有幾處野趣,禅房北邊有處山泉,泉水清涼甘甜,未曾斷絕過,再往上走有一處石刻,百年前幾位雲遊至此的僧人刻鑿的經文,你們若是感興趣可前往一觀,到傍晚時……”
梵音大師簡單介紹了一些谷山寺的景色,聽到一聲鐘聲後說道:“諸位請便,老衲還有事便不奉陪了。”
“多謝梵音大師提點。”幾人謝過。
不久後,有小沙彌來告訴他們禅房準備妥當,可先去休息,用齋飯。
谷山寺的齋飯味道的确普通,清湯寡水,好在食材新鮮,嘗個果蔬本味還不錯。
衆人歇了個晌,見時辰差不多了朝講經的地方走去。
講經的地方設在一處空殿内,他們到時,整整齊齊坐滿了人,鄭老夫人帶他們在邊上的蒲團上坐下。
梵音大師換了身衣服,穿上了袈裟,莊重嚴肅,他講起了《三生因果經》,“欲知前世因,今身受者是。欲知後世事,今生作者是”。
晦澀的佛理用極通俗的言語講出來,元襄之突然覺得梵音大師是個很好的先生,在座之人無一不認真聽他說話,眼睛裡是尊敬、是虔誠。他們相信人會有來生,今生多做善事成善因,下一世方能結善果。
“菩薩畏因,凡人畏果。菩薩有大智慧,在事情發生之前便已經預料到結果如何,善因結善果,惡因結惡果,他們可以避免種下惡因。而我們是凡人,時常會因為一件事情的結果不好而去後悔當初不應該這麼做,報應來臨時感到痛苦萬分……”
隋妤君聽到這裡,很是贊同。作惡之人在做惡事時不會覺得自己是錯的,當牢獄之災落到頭上時,才會開始悔不當初,然而有些人後悔的是為何沒有做得再幹淨一些,這樣就不會被抓住。
這是一場内心的修行,一場因果的論述,陽光漸漸偏移,越拉越長,變成了橘色的光,仿佛為梵音大師鍍了層佛光。
在一屋子人内心得到平靜時,梵音大師結束了今天的講經,衆人意猶未盡,慢慢走出來大殿,被眼前之景震撼。
夕陽挂在天邊,像是個漏了油的鴨蛋,染紅了一大片晚霞,由白色、黃色、橘色再到紅色,雲彩之間層層疊疊,暈染得十分細膩,讓人感歎造物者的鬼斧神工。
“梵音大師說得沒錯,谷山寺的日落極美。”隋妤君說道,她問了寺裡的師父,點長明燈需連點三日,事不宜遲,她打算今晚開始,早早将此事了解,心中安穩些。
夜裡,隋妤君準備好東西來到專門供奉長明燈的大殿,取出長生牌位,上面寫着“供亡故先妣之蓮位”,她沒有寫上母親和自己的名諱,母親是罪臣之妻,若是被有心之人發現,難免生出事端。
她把長生牌位放好,将香油倒在燭台裡,點上火,燭火亮起,照亮了長生牌位,燭火之光雖弱小,但也能給大殿中央的菩薩像增添一份光亮,好讓菩薩普渡逝者亡靈。
隋妤君雙手合十閉上眼睛,默默祈禱,即便她不信鬼神,也不信來生,卻仍舊期盼這樣做可以告慰母親亡靈。
長明燈一事結束,她走出大殿,月色晦暗不明,星辰布滿天空,有一個人提燈拄着拐杖立在院子裡。
是元襄之。
不知怎的,她覺得這個男人是為她而來的,他的一雙眼睛正注視着她。
于是,她走過去,問道:“你可是來接我的?”
元襄之:“寺裡雜草繁多,恐有蛇蟲出沒,吓到你。”
一盞燈籠照明,二人無言,慢慢走回禅房。
“你在憂心什麼?”元襄之輕聲問道,“自從放水節後,見你一直心事重重。”
隋妤君偏頭看他,這人心細如發,“無事,做了場噩夢罷了,來求個心安。”
“能與我說說嗎?”元襄之笑着補充,“我嘴嚴。”
隋妤君重新審視他,想從他臉上找出一絲痕迹,從前他不會探聽别人私事,待人極有分寸,連上藥都不讓她幫忙,今天這是怎麼了,有妖怪附身?
“你是元襄之?”
“如假包換。”他溫和的聲音與往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