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其文,你們兩個恐怕昨夜至今不曾休息,盧爺這裡很安全,你們去休息吧,我回客棧一趟。”
元襄之囑咐完二人,轉身走了一段路又倒回來,對馮久年說道:“汪信今日也許會尋到此處,你務必攔住他,萬不可讓他見你隋姐姐,我好不容易勸住,不能再受刺激。”
馮久年痛快答應:“放心吧,先生,有我在,不會叫旁人打擾隋姐姐的。”
元襄之略微放心,快步離開。
在客棧收拾衣物時,心中又是一陣鈍痛,隋妤君一心求死令他想起彌留之際的祖母,形容枯槁仿若假人。
“長公主,位高權重又如何?元襄之會和你鬥到底。”他嗤笑一聲,提筆寫信。
元襄之取了衣物回到農莊時,汪信已經在正堂坐了好一陣,來人不止汪信,還有汪儀。
盧爺不願接待二人,莊子裡的其他人皆外出幹活,因此隻有馮久年在正堂和汪家兄妹閑談。
汪信是來送銀錢感謝隋妤君昨晚救下了汪儀,而汪儀是來看望馮久年的。今日一早他們前往客棧尋人無果,隻好向秋月坊的老闆打聽昨晚元襄之一行人去了何處,秋月坊老闆猜到他們身份不凡,沒有隐瞞,告訴他們所尋之人是被盧爺接走的,還順道告訴他們盧爺在城外的住址。
于是二人急匆匆趕到農莊來。
汪儀見到馮久年包紮如蒲扇的雙手,作勢要落淚,急得馮久年手忙腳亂安慰,差點沒攔住意圖自行尋人的汪信。
“怎麼不見隋姑娘,她應當也在這裡。”汪信再一次被馮久年按進木椅中,腦袋一個勁兒朝外頭看。
“表哥,隋姐姐累了在休息,道謝的酬金我可有代她收下。”馮久年耐心相勸。
汪信招搖着手中的折扇,他今日特意在街上買的,一聽見不到隋妤君立即起身,提高了聲量:“這可不行,救命之恩需得當面道謝,表哥雖沒讀幾年書,但這點禮數還是懂的。”
馮久年慌忙去捂汪信的嘴,語氣哀求:“表哥,隋姐姐真的在休息,你聲音小些,莫吵到她了。”
汪信用力推開馮久年,馮久年小他許多歲,他一貫看不上,今日若不是為了見隋妤君他不會對這位表弟如此親切。
馮久年猝不及防跌倒在地,汪儀見此,收起哭泣的架勢,走到汪信面前質問他:“大哥,今日見不到人,下次再尋機會便是,你推表弟做甚?他手上還有傷,若是傷勢加重怎麼辦?”
作為兄長的權威屢次被挑釁,還是因為一個外人,汪信怒氣上頭,說道:“身為男子受點傷有什麼大不了的,他文武不通,膽小懦弱,不得皇後娘娘喜歡,還比你小兩歲,除了一張臉能看,還有何可取之處?”
這些話馮久年自小聽到大,像是習慣了,無力反駁,亦無心反駁,他靜靜坐在地上,仿佛失了力氣,淡漠地看着汪家兄妹繼續吵架。
王儀瞪向汪信,怒火中燒:“不許你說他!”
汪信扇動折扇給自己降火,對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妹恨鐵不成鋼,說道:“皇後娘娘意圖給你擇婿,你偏不要,一心要嫁給他,如今你還沒有與他定親呢就這般護着他,傳出去丢汪家的臉——”
正在此時,一顆石子擊穿扇面,擦過汪信耳畔,發出一聲“咚”,汪信立即止住話,看着手中破了個洞的折扇,目光緩緩移向門外。
汪儀和馮久年也同時回頭看去。
是元襄之,不複此前的溫和文弱,此刻他周身淩厲,如同剛開刃的寶劍,泛着幽幽冷光。
汪儀擡眼望了望天色,未時,日頭正好,可她怎麼感覺脖頸發涼,商羅城的秋天竟這般冷嗎?
“二位若是再口不擇言,便請吧。”元襄之踏進正堂,徑直在主位坐下。
馮久年低低喊了聲先生,兀自起身,走到他身後站定,将汪家兄妹來此的目的小聲告訴他。
汪信摸着耳朵,猶在怔忡,汪儀敏銳察覺到氣氛不對,指着桌上的紅漆方盒,笑道:“元先生,我兄妹二人備了酬金來感謝隋姑娘的救命之恩,久年表弟說她還在休息不便見客,如此我們不好再打擾,這廂告辭。”
言罷拉着汪信就要走。
“等等,還有一事,你們辦完了再走。”元襄之喊住二人。
汪儀讪笑道:“還有何事?”
元襄之沉聲道:“讓你兄長與久年道歉。”
“要我給他道歉?”汪信回過神來,一把丢下折扇,嗤笑一聲。
“如若不然,你身上某處會同折扇一樣,破了洞。”
元襄之攤開完好的右手,上面赫然放着幾顆尖銳的石子。
“大哥,你我皆不會武,好漢不吃眼前虧。”汪儀扯了扯汪信的衣袖,小聲勸道。
汪信轉念一想,他爹一向告誡兒女要識時務,眼下平安離開才最重要,哪裡管得了面子不面子的,都是親戚,料想馮久年也不會如何,他甚至不敢回京告狀。
“久年表弟,表哥給你賠不是,方才是我氣急了胡言亂語,對不住,還望久年表弟不要放在心上。”
面對汪信的道歉,馮久年回了一揖,沉默不語。
王儀趁機說道:“久年表弟,我們九月回京,這段時日在商羅城遇到什麼難事盡管來尋我們。”
馮久年仍舊回以端正一揖。
汪家兄妹走後,元襄之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倘若我今日未聽到汪家兄妹争吵,你準備瞞到什麼時候?”
馮久年擡頭看他一眼又低下,眼神控住不住地亂瞟:“先生所言,學生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