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塔琳娜一面揮刀,一面靈活地規避,衆人撲,她就躲,衆人退,她就進,而地上卻滿是鮮血與肉渣了,有人在舔地面上的碎肉,真令人惡心。
人群突然安靜了一會兒,從中走出個大塊頭,卡塔琳娜來見勢不妙,轉身逃跑,沒走幾步就脫力慢來,她的腿已經腐爛了,再沒有支撐她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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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法蘭在飛速地跑着,向回跑,感受到疼痛,從樓頂一躍而下将強壯的男人踹倒,然後被人扔出去。她把刀插在地上減速,再看時,已無法再言語,卡塔琳娜在地上流淌,一旁的道路,填滿了她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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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次重生都會極快的死去,我是沒有痛覺的,隻感到身體在不斷變輕,我連那把刀都夠不到,盡管離我不過咫尺之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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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法蘭有殺不盡的人,她沒辦法再靠近卡塔琳娜一步了。重蹈覆轍,兩個畫面在她面前交替閃爍,她隻覺得痛苦,和極大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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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天空都看不到,他們吐出的血氣是帶有我的體溫的,把我的心髒也一遍又一遍的吃掉吧,還有我的眼睛,我不想再看到任何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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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法蘭開始害怕起來了,她怕這世間真正不死的隻有她一人。
“咚——咚咚—”這次的鐘聲來的有些遲了,是過去了百年,還是蟋蟀的僅僅三季?
少女的刀已經殺鈍了,麥法蘭連站都站不穩,她跪在血泊裡,分不清哪一塊才算是卡塔琳娜。
麥法蘭回到她記日的牆壁前,忽然煩躁地将自己的手中石塊砸向她過往的某一天。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記憶都是虛假的,拳頭一下一下地砸在牆壁上,将她的過去染上鮮血。
太累了,對于一切的一切都累了。
麥法蘭想要改變,但神卻賦予了她記錄萬物的用處,以至于她總是無能為力,而卡塔琳娜始終不明白自己的用處是什麼。
在不斷的死亡中,總會迎來她的新生,那不是重生。
我在窒息之中醒來,茫然無措地看着周圍,“早上好。”麥法蘭走近我,伸手把我拉了起來,“你還好嗎?”
我沉默着,她等待着。
“我們就此别過吧,”我微笑着說,每次出現遺憾的時候,我都會這樣笑,就像是在撒謊一樣。
“行,”麥法蘭遞給我一本圖畫書,“這個送給你。”
她看了看我,還是把鬥篷脫了下來,披在我的身上,“總說分别的時候應該給遠行的人送上什麼東西,我什麼都沒有啊,連這件衣服都是别人的。”
“可憐我在物質與精神上都不富有,不幸的是我總是活着,再見了,卡塔琳娜。”
麥法蘭拍了拍我的肩,轉過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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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樓比我想象中的要大,是白色的,沒有嚴加看守的警衛,也沒有神秘莫測的黑衣人,沒有所謂的幕後黑手,這隻是很平常的一座鐘塔。
甚至到了頂上也沒有敲鐘人,我用指腹輕輕摩擦用黃銅制成的大鐘,沒有鏽迹,沒有銅臭味,我盤腿坐在一旁,圖畫書被風吹得翻開了幾頁。
風也吹向了我,我的頭發也飄飛着。
這隻是一個有着更薄更鋒利的一側的鐵片,甚至不能稱作刀,死在它之下的卻有許多。讓它插進胸膛,鮮血隻會向下流,眼淚卻會向上飄,我的雙手再次染上了紅色,斑斑血色若是灑在白色的建築上就好了。
我聽到列車的聲音。
(終)
應該是在列車上打了瞌睡吧,看見窗外,車子仍在雲中穿行,雲是夠黑的,我的臉印在了玻璃上,呆愣愣的,和這世上所有無聊的人一樣。
侍從給我端上一杯咖啡,白色的瓷杯以及棕黑色的醇香的液體,也倒映着我的面孔,在搖晃的車廂裡,連水波紋都沒起。
就像死人一樣,我說的是我。
耳鳴漸漸消失,我捏着杯子起身,将咖啡澆在車廂的過道裡,有人毫不關心;包括列車長在内的有些人在看着。
我忽略他們的目光,走向這唯一的車門,把杯子猛砸向車窗,完全寂靜。我能聽到我的呼吸聲,沒人阻止我。前方是岔路口,列車沒有改變軌迹的想法,用拳頭、肘尖,用膝蓋,用腳踹,門變得破爛了。
列車長将手搭到我的肩上,我瞥了祂一眼,從破爛的窗口爬出去,碎玻璃劃傷我的皮膚也無所謂。我用手指死死地扒着車身,逆着風流,艱難地爬到車頂上。
舉步維艱,我甚至不能站穩身子,在未知的前方的路口處,各自有雷霆萬鈞伴身,向使人各自前去,給予萬劫之不複。
我的心髒被扯着,這感覺也太難受,一直在轟鳴,我的護身符在瘋狂飛揚,爆裂的風,阻止我的前進。
如果有無數根膠管将我與這列車相連,那我也要掙脫,如果世俗給予我鐵制的桎梏,那我即使用發絲也要斬斷它,不管這會經曆千年萬年,還是整日整夜。
在風暴最激烈的時候,這枷鎖正在收緊的時候,雷電收束,要割裂我的皮膚,繩索勒緊,要阻斷我的呼吸;我縱身一躍,激烈的風提供航向,肆意的雷做我的翅膀,在萬千烏雲鋪成的軌道中,我不知自己是否還在下墜,在白茫茫的天地之中,我踩在了虛無之上。
風雪迎面而來,我奮力地在雪中趟行,在被雪掩蓋的前方,我聽見生命如此律動,脫下我的鬥篷,擠出天地作蓋的空間。
我向前走着,黑暗吞沒一切,尚有火把照亮前行,疑是春暖花開,天降花瓣作雨,又驚濤駭浪,海上沉船之洶湧,礁石擊船碎,化作急流漂零木。江海化河,浪流擱淺,生命短暫卻又璀璨;天又落下了雨,沖刷着大地的裝扮,每一次死亡而立的墓碑卻又是形單影隻的。
幻想如此魂繞夢牽,仍希望我們靈魂依然,生命啊,再激烈一點吧,我看見你在繩結上舞動,如果雙刀無法收割,請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中再次起身吧。
我回首,看到一扇門,始終屹立,世界變得安靜,我聽得到自己的呼吸,就這樣吧,踏着萬千人的心跳,我打開了那扇純白之門。
實際上是什麼都沒有的,我隻看到了垂垂老矣的缇拉卡,我終究是止不住淚了。而當我靠近時,卻飛出漫天的信紙來,不管哪一張都寫着無盡的思念。我再向前走去,而缇拉卡卻已化作漫天的花瓣飛走,到後來也是什麼都沒有的。
又出現了一扇門,我擦擦眼淚,這門後的世界,是可以容納我的世界嗎?
漫天的白光吞噬着一切,轉而腳下又如清水般明澈,在我觸不可及的前方,一個女人背對着我坐着。
“我獨自流浪的孩子,為何不喚我一聲母親?”祂轉過身,眉宇間不像我遇到的任何人。
“您是神明,是我的造物主。”她的一切都是純白。
“你為何不願稱呼我的姓名?”
“如果您的姓名是母親的話,那你可是選了世上最痛苦的名字了。”
“但是這個世界的孩子都是這麼稱呼的。”造物主在微笑。
“媽媽。”我如此叫着。
“我很高興。”造物主的衣服似乎是在流動的。
我看着她。
“我知道你有的太多疑問了。”造物主的純白似乎是在發光。
“請告訴我,我是誰?”我很虔誠,我從不睜眼讀《聖經》。
“你是我的孩子,這個世界是為你而存在的,就像是鳥類從蛋中孵化出來一樣,等到你也破殼,你就能算是和我一樣的神了。你穿行于世界之中,以人類的時間為時間,你超脫于壽命以及一切物質的束縛,你不屬于人類,而世上的人類卻都是你,因為這世界是你。
不同的你在不同的時間使用不同的姓名與性别,這沒什麼不可思議,畢竟時間對我們和對人類是不同的,你又是專門的,特别的用處,作為世界的孩子,去了解世界,去記錄世界,去成為世界。”
“我的孩子,你仍充滿着疑惑嗎?”祂垂着眼眸。
說世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然而這卻是一個人所表現出來的各種可能,人沒有固定的模闆,卻要被區分正常人與非正常人,将自己分割成兩個部分,人應該是如何的?人應當不受束縛,人卻又是自私的,這太矛盾了,人類太沒有邏輯了。
“我想問,到底什麼是自由?”
“自由是不存在的,人們對自由下的定義全是已經存在的其他,尊重别人,不去幹涉别人的生活,這太廣泛了,不去認為自己是唯一的,允許别人有特别的愛好,特别的行為。
你看,每個人都是你自己,你可以去愛任何人,你也可以去恨任何人,這是不需要理由的;你卻不應該去傷害任何人,人是不會傷害自己的,然而現在卻做不到這種情況,人們總是說現實,人們卻不願意去改變,隻有受傷的人去改變。”
“生命是什麼呢?”
“親愛的孩子,它什麼也不是,生命是我們唯一真正握在手上的東西,不必去畏懼死亡,你可能會變成過去,現在,未來的任何人,不必去記住名字,土地會記住。”
“把生命當作一個獨立的人格。”
“我應該做些什麼呢?我能做些什麼呢?”
“你無法做些什麼,你能做的卻隻有殘酷且煎熬的活着,這是不會改變的。”
“等待人們做出自己的選擇,等待所有的你達成共識。”
“再次踏上旅程吧,天地不會變得再窄了。”
我将懷着無盡的痛楚,蒙上所有的眼睛,封閉一切的感覺,隻用心去交流,然而這世界是容不得我的。
反抗吧,反抗吧,如果黑夜尚不能蒙蔽你的雙眼,去撕裂牠,殺死黑夜;如果仍被某人扼住喉嚨而僅得一絲喘息,去推開祂,殺死某人;大海拒絕生命,大海養育生命,大海讨厭一切外來的生物,去駕馭牠,殺死大海!
如果時間依舊走得飛快而不願意歇腳的話,去抛棄祂,殺死時間;如果墓碑無法束縛你自在的靈魂,去推翻牠,殺死墓碑;油彩可以描繪,油彩可以粉飾,油彩之下是被掩蓋的一切,去焚燒祂,殺死油彩。
倘若今宵做了美夢而不願醒來,就沉淪吧,死在麥田。
無法殺死我的,将會由我來殺死;一切違逆我的,都将變得破碎;所有茫然無措的,風,終将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