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着,從袖中掏出一紙文書,擺在年氏膝前。
年氏識字,能被精挑細選出來做幼主奶娘,又曾跟随舊主在任上多年,見識并不短淺,她細細辨别了會兒,膝蓋一軟。
是真的。
她心裡的驚恐不信突然變成了茫然,若是陸頂雲還好好的,怎會養虎為患,更不可能讓穆檀眉一個女子,有了這等造化,除非,除非他真的出了事……
是那案子得到了平反?
穆檀眉冷不丁笑了,“奶娘戲好,若是我不知情,隻是來詐奶娘,那看見奶娘的反應,恐怕要信以為真,以為奶娘的主子真就是陸頂雲了。”
年氏猛地擡頭,一雙眼睛像是淬過毒。
“奴婢不懂小小姐在說什麼。”
“我不在意奶娘懂不懂,也不在意奶娘的真主是誰。”
她俯下身看着年氏,輕輕道:“以你的身份,不過是計劃最外圍的一環,我知道,你所涉之事淺顯有限,即便我嚴刑拷打,從你口中也得不出十之一二,不過是白費工夫。”
“你雖然微不足道。”她話鋒一轉,“但隻要吊着你一口氣,就仍是證據鍊條上的一環。”
年氏臉上的惶恐乍現,這些年來被她百般咀嚼,從不敢忘的舊事在這一刻盤踞不散,她心中陡然有了死志。
面前居高含笑的那個人,卻慢慢挪步到了她身後。
穆檀眉将手懸在年氏頸間,安撫似的按了按她枯瘦的後頸。
“奶娘莫慌,祠堂裡冷清,我會時常來看望你的。”
年氏的脖子顫抖着,好半天隻從喉間擠出了一句“嗬”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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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檀眉從輔國将軍府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然擦黑了。
應付了大半日的夏家人,她罕有地覺出一絲疲憊。
車輪聲吱呀呀地響,好半天才排隊出了巷子,拐入了側道,跟着卻是狠狠一刹!
車廂裡的幾人前仰後合了一會兒,穆檀眉眼疾手快抓住了窗框,以此逃過一劫。
丫鬟劉虎勉強坐正,先确定自家大人無礙,連忙一撩簾子就要斥責兩聲,誰知車簾打起的一瞬,一道白影閃身闖了進來。
穆檀眉沉下臉,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來人還是那麼副無所謂的表情,眉眼裡又是輕慢又是傲氣,活生生壓過了這副好長相。
“怎麼是你?”穆檀眉一瞬間氣樂了,“你出事了?”
白喑一愣,随即眉眼舒展,勾着唇角看她。
“你我久别重逢,怎麼就不盼着我點兒好?”
穆檀眉往後一靠,放松笑道:“你見舊友的方式這麼别緻,我很難有更合理的猜測。”
“你倒是了解我。”白喑眼裡顯出高興,他從腰間抽出折扇,捏在手心裡既不展開,也不開口。
車裡屏息的丫鬟們,見白公子竟然有些旁若無人的意思,皆變了變臉色。
這是嫌她二人礙事了。
伏月悄然看了看大人的表情,見其無異,這才一矮身,領着欲言又止的劉虎避去了車外。
馬車再次動了。
白喑卻歎了口氣,懶散地倚着車廂,裝模作樣地埋怨道:“我再不來,就該被你給忘了。”
穆檀眉知道他又在胡謅,心裡歎了口氣。
“濟州分開前,我還想着蹭你一頓飯,今晚看來是要我請了。”
“你現在今非昔比,還看得上我的散碎銀兩?”白喑斜睨,“别說我不替你考慮,就算是舍我一碗清粥,我也絕無二話,隻會叫好的。”
穆檀眉聽他标榜自己有多好打發,險些被幽默地笑出聲,她一時也拿他沒辦法,幹脆認了。
“咱們去哪兒吃?”
白喑一下來了精神,“就去你家。”
穆檀眉眼神一頓,心道再收留一個,自己家就真成養殖場了。
她眼皮慢慢眨動了下,婉拒道:“怕是不太方便,我如今獨居,宅子有些逼仄,再說畢竟男女有别……”
白喑忽然冷了臉,他不耐地撥動了一下額間微卷的黑發,像是冷笑了一聲。
“他去得,我就去不得?”
穆檀眉的眼睑微微痙攣了下,知道他口中之人是指誰,也顧不上分辨他從哪兒得到的消息,臉不紅心不跳地将錯就錯了。
“家姐性子認生,你冒然上門,怕是失了……”
“我孑然一身,在京中舉目無親,除了你,沒人會管我了。”白喑突然打斷她,埋下了頭。
穆檀眉蹙了蹙眉,正道白喑什麼時候也學會了這一套酸話,就聽“啾啾”兩下細弱地叫聲,從白喑微微松垮地懷中傳了出來。
她險些以為自己聽錯,可緊跟着那細弱聲,連成了一串清脆的鳥鳴。
和她早前在将軍府竹林裡聽見的鳴叫,一般無二!
“是你!”
她眼皮一跳,眸底起了薄怒。
難怪那與夏遠徵密談之人的聲音,聽着着實有些耳熟!
白喑卻沒理會,而是伸手在胸口輕輕一撫,那裡面藏着的小玩意兒像是感知到回應,胡亂地一陣聳動,用翅膀推開衣領,從他的脖頸處掙紮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