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兩旁的屋檐上都挂了紅燈籠,士兵整齊排列,維持着秩序,沿途都有人灑銅錢灑花瓣,所過之處被花瓣鋪滿,說一句十裡紅妝也不為過。路旁百姓比肩接踵,人擠着人,烏泱泱的,個個伸頭探腦生怕錯過了遊街的婚車。
八駕的馬車描金繪彩,車廂内外都裝點着珠翠寶石,馬兒身上挂着鈴铛,馬車平緩行進,繞着城走,走動時發出叮叮當當的清脆鈴聲,伴随着震天的鼓樂和喜炮還有人們的笑鬧聲。
她前世成婚的時候緊張地坐在車裡,都沒有看過外面這般鮮活喜慶的景象。
“小姐,你看多熱鬧,全天都的人都來送你出嫁啦。”荔枝笑盈盈地說。
秦楚玥心想,是啊,就讓我最後再看一眼天都吧。她探出半邊臉去,被荔枝急急忙忙拉回來,但那驚鴻一瞥還是有人捕捉到了。
後來,天都就傳遍了,嘉儀郡主,當今太子妃,貌若天仙,傾國傾城,總之就是天下第一大美人。
“小姐,新娘子不能露面的!”荔枝覺得她得換一招,“小姐你餓不餓,車上有糕點和水,是少爺們給的,怕你繞城久餓了。”
吃的喝的?秦楚玥記得前世自己就是給毒死的,那個死法肯定是中毒。即便是家中拿的,難保被人動過手腳。
于是她斬釘截鐵答,“不吃!不喝!”末了又補一句,“你也不許吃喝。”
她死就算了,萬一讓荔枝陪了葬,九泉之下主仆相見淚汪汪,多麼凄慘。
荔枝不知道她家小姐這又是咋了,不過荔枝有個優點,就是聽話,不懂就不懂吧,反正郡主說什麼就是什麼。
太子成婚的地方是東宮,當馬車緩緩駛進皇城,車後十裡長街,兵士們轉身向着馬車的方向,整齊劃一地行禮,山呼:“恭送郡主。”聲音響徹整個皇城。
秦楚玥的大伯父是兵馬大元帥,秦家北方武将出身,後接手定北王和鎮國長公主的勢力,手握大衍大半兵權,守衛國土,開疆辟域,雖然那些老世家都酸秦家是北方鄉下土包子,這第一世家是撿來的,但大衍凡着铠甲者,皆敬秦家也是不争的事實。
秦楚玥聽着身後的整齊喊聲,不知為何眼眶又濕潤了,眼前閃現着曾伴随她長大的那些北方軍士,老老少少,她也算是在軍隊裡長大的姑娘,不可謂不受震撼。
入宮後,經過一系列繁重禮儀,一直到晚間,秦楚玥才真正進了東宮。
新房内獨坐,看着小兒手臂粗的龍鳳燭,她心神恍惚,後叫人拿來筆墨紙硯,又屏退了喜娘和衆宮女。大家知道新太子妃深受天家喜愛,摸不清她的脾氣,都不敢得罪她。
一字一句寫完遺書後,秦楚玥單手撐着臉頰,精神高度緊張了一天生怕被人暗算的她,此時頗有些怅然,馬上就要死了啊,她還沒活夠呢......
燕淩過來的時候,先看到的就是門口站了一群人,都是被趕出來的,問明後他揮手讓人都退下,自己推開門走了進去。
轉過幾道門簾,就看到他的小太子妃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紅紅的燭光映出她粉白臉蛋上薄薄的胭脂色,鳳冠早已被她扔到一邊,隻有一身金絲刺繡的霞帔紅裳絢爛至極。
其實她不适合這樣華貴莊重的裝扮,但因為她此刻睡着,顯出于平日不同的乖巧來,眉如翠羽,臉若銀盤,膚似凝雪,那千嬌百媚的新娘妝看着也竟十分襯她。
燕淩忍不住伸出手,想看看她摸着是不是也像看着那樣嬌軟。指尖還未落下,便瞥見她臉旁的信紙,她新婚之夜在給誰寫信?
那手便就着轉了方向拿起信紙,卻萬萬沒想到這是一封遺書,燕淩剛看了開頭,臉色大變,急忙去把她脈搏,還好,活得好好的。
他又笑了笑,想起她在山中怕鬼又怕死的模樣,怎麼可能尋短見?那又如何解釋這張淚迹斑斑的臨終之言?
更可恨的是,她全家人都提到了,連小丫鬟荔枝都有份,獨獨一句也沒提他這個夫郎。即便清楚自己娶她也不是出于兩情相悅,但面對這個他确實被她遺忘了的現實,燕淩心裡還是怪怪的。
不是口口聲聲說喜歡他嗎?又要他以身相許,難不成都是假的?
燕淩放下這封讓他看不懂的遺書,攔腰抱起他的小太子妃,走向那張雕龍畫鳳的檀木大床,紅燭燃燃,春宵一刻值千金...
...當然說的不是他的新婚之夜。
燕淩自去外間榻上和衣躺下,卻久久沒有入睡。半夜,聽到床上一聲嘤咛,秦楚玥哼哼唧唧醒了,完全沒意識到房内還有人,迷迷糊糊坐起便撒嬌喊荔枝。
燕淩又想到那封遺書了,重重咳了兩聲,黑不隆咚的房間裡,吓得秦楚玥差點靈魂出竅,什麼瞌睡都醒了。
她揉了揉眼,“誰!誰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