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下午
玉清正坐在書案前處理公務,他若有所覺的擡了擡眼,便将桌案上擺的四散顯眼的折子收了起來,另找了一張花箋拿起炭筆寫了起來。玉凝吩咐的越塵的事他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大概,如今提筆寫下思路越發清晰,簡短幾句就厘清了前後,見者即懂。
湘瑤進來的時候沒有驚動流雲,她還覺得奇怪,怎麼時時在玉清身邊的人沒了蹤影,又按捺不住對玉清隐秘的好奇,把着知音的手往裡走。無論她的想象有多天馬行空,屋裡如常安安靜靜的。玉清在書案前端坐書寫,美璃在一旁的軟榻上支了小桌,雖是脫了鞋整個人坐在榻上,但也是規矩的盤着腿垂首撥弄算盤,另一隻手捏着毛筆架在那随時記錄。
像極了夫妻。
這個念頭闖入腦海的時候,湘瑤震驚的停滞了一瞬的呼吸,握着知音的手愈發的用力,知音心有所感,默默的咬着唇忍耐愈發重的力道。美璃也不是傻子,兩個明晃晃的大活人就這麼走進來她不可能沒有一點感覺,但玉清沒有說話,她也就順從的低頭繼續算賬,隻是剛剛沉靜,賬目便清晰,如今心頭一亂,算珠也跟着亂了,不知哪個手指一撥,剛剛算的這筆賬便前功盡棄。美璃心煩,舉起算盤一磕,皺着眉打算重新來過。
知音一向是眼明心亮的,知道在這麼僵持下去自己的手大概是沒法要的,隻能自己開口打破僵局:“打擾王爺公務,王妃前來向您請安。”請安之語一出,美璃便不能安坐,玉清也不能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美璃自然立刻有了動作,擱了毛筆就要下榻行禮。“你繼續。”玉清擡頭掃了一眼湘瑤,眼神定在美璃身上,手指一點,意思很簡單,别動。
美璃下榻的動作定在那裡,緩緩收回來已經垂坐的腿,隻粉飾太平的問了句安:“王妃萬安。”湘瑤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連頭都沒偏一寸,隻作不見,她在等玉清的回答。美璃的舉動是失禮的,可玉清的意思擺在那,這件事就不能發作。“璃兒,你算賬可從沒錯過。”玉清隻淡淡的說。
這一句隐藏了很多信息,湘瑤和美璃聽到的卻是不一樣的。美璃自知分心,剛剛那樣明顯的動作想必被玉清察覺,隻羞愧的抿抿唇,轉身回去算她的帳,再不理會這邊的一舉一動。湘瑤卻想的是,因為玉清回來,她特意派人将這半年來王府的收支理賬送給玉清查閱,自信出不了差錯,沒想到這帳會交在美璃手裡核對。
玉清眼神挪回來的時候,知音的眼神也剛剛挪回來,确認一般的和湘瑤對視一眼,确實是王府的賬本。“年關将至,皇兄那邊會查一查各個王府的收支。璃兒手裡不隻有逸王府的,玉堂那邊的帳也會送過來。”玉清這話算是解釋,也算是給足了湘瑤王妃的面子。“美璃姑娘身為女官,自然是有些本事的。”湘瑤不鹹不淡的說,眼神卻透着些真誠,不知是遮掩還是真心。
“皇兄對于越塵的心思,想來你大概也看出了一二。”玉清不願在這個事情上過多争執,便伸手将寫好的花箋遞了出去,“在他上書房之前,每日裡的要求我大概有了一個規劃。我若在京,便親自帶着他。我若不在,你自去找師傅也好,找玉堂也成。”湘瑤沉默着接過,認真的看着上面玉清的字句。
如今越塵還小,所以玉清的心思多在引導上,各行各業都帶着越塵去接觸一點,看孩子對什麼比較感興趣,再大一點就是啟蒙學業,比玉清說的時間要早也更辛苦。“爺......”湘瑤看的明白,這對于如今還是個小嬰孩的越塵來說是一條不歸路,她跪在玉清面前,試圖再為自己的孩子争取一次。
“湘瑤,我說過了,這樣的事不是一力可以阻止的。”玉清扯住湘瑤的手臂把人拉起來,在湘瑤踉跄着撲進玉清懷裡時,聽到了這世上最惡毒的聲音。“更何況,淩公最開始不就是想把你嫁給皇上嗎?現在多好,你的兒子是目前最有可能的皇位繼承人。”玉清的聲音很低,是隻有兩人之間可以聽得到的耳語呢喃,在湘瑤驚慌的眼神裡,玉清将人往知音那一送,“送王妃回去,再煮一碗安神湯喝下,免她傷神。”玉清的話知音哪敢不聽,應了聲就帶着湘瑤離開,湘瑤手裡還緊緊的捏着那張花箋,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
“你何苦這樣?”美璃是看得出來湘瑤有多喜歡玉清的,看着她被玉清傷害的模樣,不免有些感同身受的皺眉。“我娶她,從來都是因為她是淩小嫡女,她應該認清這一點,而不是陷入虛幻的溫情。”玉清隻是搖頭,他不狠心,沒人可以狠下心。美璃見慣了玉清的模樣,隻是伸手試探着握住了他的手,玉清的手收緊了力道,美璃也就順着力氣貼在玉清身上。玉清美璃兩人一站一坐,平日裡對着玉清及肩的高度,如今隻勉強到胸口。玉清仿佛脫力了一般,不管不顧的俯身下來,額頭貼在美璃的肩上,長久的沉默。
“王爺......”流雲帶着玉清交代給他的緊急事務匆匆趕回,滿心滿眼隻顧着交差,沒想到走時還各忙各的認真無比的兩人,回來時卻你侬我侬的抱在一塊。流雲尴尬的頓住腳步,正在猶豫是悄然退出去當無事發生還是硬着頭皮視而不見彙報的時候。玉清已經直起身,淡淡看着他:“怎的去一趟澈王府要這麼久?”
美璃早已習慣流雲時不時的莽撞,她和玉清之間的事不知道被流雲碰見過多少次,已經可以到了沒臉沒皮的程度,所以也隻是扯了扯玉清的衣服,示意玉清伸手拉她。玉清頭都沒回,隻伸手向後握住美璃的手,穩穩的将人拉起來。美璃從流雲手裡拿過賬本,自己又回了軟榻上,繼續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