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昭昭不笨，即便掌櫃的引她上樓時還在沾沾自喜自己的被優待，但真的看見雲芷蝶的那一刻也能想明白大半了。“姐姐她……”雲昭昭總還抱有不切實際的一些希望。她是個聽話的小姑娘，雲素蝶說什麼便是什麼，即便她不樂意。雲芷蝶沒給她緩沖的機會，直言：“雲瀾給我遞了信，邀我回雲島參加登基大典。”
聽到“登基大典”這四個字，雲昭昭不由得瞪大了眼，脫口而出：“他怎麼敢？！”不知什麼時候開了一角的窗，微風拂過，雲芷蝶頰邊的碎發拂動，吹着她越來越涼的心。“他不光敢，甚至還要将二姐封後。”雲芷蝶的聲音聽起來很平淡，雲昭昭怒而視之，卻看到了她涼薄的眼神。
“雲氏本就不是能成帝王的料子。”雲芷蝶眼前緩緩浮現了玉凝的身影，為了不被雲昭昭察覺，她垂眸掩飾心中的感慨。玉凝能成就帝王，不單單是自小金尊玉貴的養着，請了無數名士大儒教導，還有一代帝王親手帶着他入朝堂，一點點把握和臣子周旋的分寸。這些，一向偏居一隅的雲氏，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這話雖然不好聽，但你說的有理。”雲昭昭的聲音悶悶的，但她出聲應和，倒是讓雲芷蝶很意外。雲芷蝶訝異的擡眸，對上了雲昭昭認真的眼睛。“我一直都知道，姐姐對我那樣好，是因為你。”雲昭昭現在面對雲芷蝶已經能情緒平靜的說出來，“之前是我驕縱，言語上多有冒犯。”
雲芷蝶聽着她說話就已經在搖頭，直到她要道歉便知不能任由她說下去，立刻打斷：“昭昭。”雲芷蝶握住雲昭昭的手，深吸了一口氣才能按捺住眼中的淚意：“你不隻是二姐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之前長姐在上，我一個做妹妹的也不會多說什麼，如今我作為姐姐自然要好好考慮你的來日。”雲芷蝶說的又快又急，是怕再不說便來不及說的語氣。
雲昭昭還是個孩子心性，雲芷蝶從未計較過這些。可如今不行了，雲瀾既已找到她的住處，那麼她很該切斷一切往來，雲昭昭若無她來支應，怕是隻會孤零零守着雲氏布莊，哪一日卷進戰争，很輕易就沒了性命。雲芷蝶捏緊了雲昭昭的手，好似将她所有的勇氣都捏在她的手心。
“雲瀾不會在意一個小小布莊，若是……”雲芷蝶咬了咬牙，這個可能在她的舌尖上滾了好幾圈才頂破了牙關，“若是洛城有可能被攻破，你便立即遣散布莊衆人，打點細軟離開。不要回雲島，也不要告訴我你的去處。雲氏布莊經營的财産足夠你在大肅活的好好的，這是第一等的要事，知道嗎？”
她不想去否認方将軍的戰無不勝，但她必須做好萬全的打算。雲芷蝶殷殷切切的看着雲昭昭，把她能想到的，最好的退路都告訴了雲昭昭，并要求她一定照做。雲昭昭幾次都試圖開口，雲芷蝶捏她捏的太緊，緊的發痛，被她的情緒感染，雲昭昭便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直到雲芷蝶說完，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度心情，雲昭昭才找到機會開口：“芷蝶姐，那你呢？”雲昭昭咬着唇，她安排好了她的每一種可能，那她呢？雲芷蝶隻是笑了笑，伸手順了順雲昭昭的額發：“你好好的，我便也是一樣好好的。”
雲昭昭似還想開口說些什麼，雲芷蝶卻不能再聽下去，起身就走。反正這是玉清的地盤，她離了這個雅座總不至于連另一個說話的房間也找不到吧。雲芷蝶悶頭出去，對上的是三個人的目光。端着點心碟子難得一驚的掌櫃，捏着茶壺一臉沉悶看見雲芷蝶出來微微挑眉的影七和盡力縮小存在感站在角落的侍女。
雲芷蝶嘴角微抽，略有些尴尬的指了指雅座緊閉的門：“點心送進去吧。他在哪？”掌櫃的答應一聲，向一側看了看又垂下頭去。雲芷蝶了然，轉而已經收斂好情緒，看向一旁的侍女：“照顧好你家小姐。”雲芷蝶摸了摸自己身上，沒找到多餘的荷包。還是影七從懷裡拿了荷包出來遞給她。
雲芷蝶接過匆匆塞到侍女手上，便頭也不回的掌櫃的剛剛意有所指的雅座，影七自然是寸步不離的跟上。侍女捧着那沉甸甸的荷包，這個分量像是那影七身上所有的錢了……侍女垂眸看着那個普通至極到沒有一絲花紋的荷包，揚起頭對着掌櫃的笑了笑。掌櫃的是人精一般的人物，登時便明白了，将手中的托盤往前遞：“姑娘送進去罷，若昭昭小姐還有心情談一談合作的事，随時打發人來找小人便是。”
侍女自然是無有不應的，笑眯眯接過點心便推門進去。雲昭昭趴在茶桌上，侍女一時也判斷不出她是睡着了還是怎麼，小心翼翼挪動着靠近。走到近前，侍女才聽見雲昭昭低低的啜泣聲，她趴在那，原來是在哭嗎？
侍女更不敢驚動她了，輕手輕腳的把托盤放下，慢慢的把雲昭昭攏到懷裡，輕輕的拍打安撫。她不知從何處開口，隻能用行動來表達。雲昭昭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自己倒是紅着眼睛擡頭，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邊撲簌簌的落着，無聲的描摹她的臉龐，竟将裙擺已經洇出一片水痕。
見她擡頭，侍女的第一反應是拿絲帕給她擦眼淚，指尖抵着絲帕剛觸碰到她的臉，手就被雲昭昭一把握住。侍女一愣，對上還洇着淚水的雙眸。“有一件事要交給你我才放心，”雲昭昭頓了頓，似在訝異嗓音中的濕意，又似在思考更為妥帖的說辭，“布莊的賬要清查，同時，地契、房契還有雲氏的私章都要捏在咱們手裡。”
“小姐……”侍女知道小姐隻是喜歡玩樂，但并不是不學無術的，如今跟着她經營布莊這段時間，更是明白這些東西的重要性，多少能隐隐察覺出一些雲昭昭的意圖。“不能徐徐圖之，要一擊必中。”雲昭昭垂眸又想了想，“我打算把布莊賣掉，至于人，能留就留，當斷則斷。”“一切聽憑小姐吩咐。”侍女見雲昭昭已經想定，那她必然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