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袖這裡是難得的還被雲瀾允許正常和大肅通商的貨船,所以雲芷蝶坐的還是她的船回去。一路上彩袖都跟着她,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雲芷蝶也不管她,隻安靜的靠在美人榻上看書。彩袖看不得她這般安穩的樣子,目光流連在屋裡,直到看見了端端正正放在幾案上的茶團。
“在島上喝真是糟蹋了這樣的好茶。”彩袖随口說。雲島的水質本就一般,常有的飲用水更是帶着一股怎麼也去不掉的腥氣,喝茶不過是稍稍遮掩一下味道,哪還能品得出茶香。聽見彩袖說茶,雲芷蝶擡眼看向彩袖,又看了看幾案上的茶團,微微勾起唇角。她走的不算明目張膽,卻在上船之前遇見了久久等候的小厮,那日見過一次,所以她還有印象。
是落晨坊的人。那自然來送的東西是誰的意思,雲芷蝶心下清楚。她愛喝碧螺春,這不是什麼秘密,掌櫃的次次上的都是她喜好的口感,卻也不至于為了送她,将整個茶團都給了她,玉清對于碧螺春也是愛的。而願意為了她割愛的,隻有他。
今日天晴,船自然也就行的快些。雲芷蝶已經踩在松軟的沙灘上了,才有了些歸來的實感。影七回身應彩袖話的功夫,一個曬的滿面紅光的男人就咧着笑跑了過來。影七不過剛打開彩袖給他的油紙傘撐開,那人就已經跑到雲芷蝶的近前。雲芷蝶見人過來,沒特意躲開,但還是下意識的退了兩步,便撞進了影七的懷裡。
影七看見人來,一手舉傘一手護人迎了上去,正好抱了一個滿懷。影七扶着有些無措的雲芷蝶站穩,便微微後錯了一步,保持着影衛謙卑的距離。那人基本是沖到雲芷蝶手邊的位置,卻沒想到她退了兩步。見她避讓,那人立刻“撲通”跪倒在地,伸手就是掌嘴,開口就是請罪:“三小姐恕罪,奴才見到三小姐太過激動,險些沖撞了三小姐貴體,奴才有罪!”
“瞧你這樣子,在日頭下曬了這許久還能老遠就認出我,真是好眼睛啊。”雲芷蝶淡淡的睨着他。這人她不認識,想必是雲瀾剛提上來做事的,旁人或許享受這種高高在上,奴顔婢膝的模樣卻一向為她所厭惡,言語間也是明褒暗貶。這樣做派的人一向人精似的,自然聽得懂,但也隻能是賠笑應着。
“你去給雲瀾回個話,雲島的路我認得,不必使喚人來接。”雲芷蝶輕輕擡手,那人立刻伸手來扶,雲芷蝶躲開他的手掌,握住了身側影七遞來的手臂,“我身邊伺候的必得是我熟悉的,你不妨告訴雲瀾,若他找不到人,他親自來我也用得。這位……總管大人!”雲芷蝶的目光在他身上的衣衫上轉了一圈,不過是個谄媚的小人罷了。
“不敢當不敢當,奴才李德,當不起三小姐一句大人。”李德聽她一句接一句的直呼雲瀾名諱,吓得頭垂的一次更比一次低,幾乎是卑微到塵埃裡。“我看你當得很好嘛,曲意逢迎,事卻辦不好。”“奴才這就去回禀皇上。”李德哪還敢耽擱,登時轉身就走,一路越走越急,甚至走着走着還跑了起來。
“皇上,他也配?!”雲芷蝶斥了一句,轉身便毫不在意的坐在了沙灘上。“小姐!”影七幾乎是猝不及防的被雲芷蝶拽倒,也跌坐在沙灘上。“站着作甚,他這一去且得有段功夫呢。”雲芷蝶伸手拍了拍影七衣擺上的沙子,笑着說。“小姐可是想試一試他的底線?”影七沉默了半晌,道。雲芷蝶并非不認路,自己回去就是了,可偏偏在這等着人來接。
“這種事還到不了他的底線,探一探虛實罷了。”雲芷蝶戳了戳影七,“進了雲島你便要和我寸步不離了,知道嗎?”“是,小姐。”影七應了聲。這次回雲島幾乎可以算是跳入火坑,但雲芷蝶還是義無反顧的回來了,她必須回來。
沒多一會功夫,李德遠遠的拉扯個人過來了。陽光刺眼,雲芷蝶握着影七撐傘的手往上揚了揚傘面的角度,也看不清來人的面龐。“彩翎。”影七看的更清楚些,見雲芷蝶像隻小貓一樣眯着眼瞧,隻覺可愛,忍不住告訴她。“她們應該過得很不好……”雲芷蝶看着她被拉扯,一副不情願但被強迫的樣子,很愧疚。
影七低了低手腕,擋住雲芷蝶的視線,問:“殺了雲瀾嗎?”影七垂頭思考殺了他的可能性,這樣一了百了也免得小姐再憂慮。“讓他死的太輕易,難解心頭之恨。”雲芷蝶捏了捏他的手,認真的看着他,“影七,不許莽撞。”影七擡頭看她,濕漉漉的眼神,顯得委屈巴巴的。雲芷蝶沒再說什麼,拍了拍他的腦袋站起身來,随手拍打着身上的沙子。
影七依然垂着頭,但人也随着站起身,還是給小姐打傘的姿态,卻在想着:小姐沒說不能殺了雲瀾,隻是不許他莽撞,那麼他細細想一想總是可以的。雲芷蝶揚起笑容迎接彩翎的時候,影七已經想定了主意,越發沉默的像一個影子,隐在雲芷蝶身後。彩翎本不太熟悉雲芷蝶的,但這會看見她居然閃了淚光,更是跑了幾步急切地站到她面前:“三小姐。”
“既然來了,便走吧。”雲芷蝶看見她倒是平靜的多,隻是在她扶上來的時候默默握緊了她的手。彩翎面上還算鎮定,但被握在掌心的手仍在微微顫抖。即便她緊緊捏着彩翎的手,也抑制不住的顫抖。李德自然是想跟上的,但被影七一個眼刀遏制在了他身後。影七不遠不近的跟着,隻大概三步的距離,足夠她們倆低聲交談。
不等雲芷蝶開口問,彩翎像一個終于抓到希望的孩子,一股腦的都傾訴出來:“今日若非李大人親自來找,我仍舊和大小姐關在一起。雲帝為了顯示優待,我們從地牢裡挪了出來,但仍舊關着禁閉,和在牢裡也沒什麼兩樣。”雲芷蝶做的最壞的打算便是她們需要她去地牢裡營救,現在也沒好到哪去,她皺緊了眉:“二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