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将瀾抱着琴,慢慢走進屋子。
他沒有換衣裳,仍是那一件銀灰色衣袍,隻在外面加了一層披肩。此時長身玉立地站在屋子裡,将琴擱置在案上。
他欠身,臉上的面紗微微傾斜,烏黑的長發随着身體的彎曲而下落,其上的绯紅飄帶也堆到了地上。
“袁小姐。”
那廂懶洋洋應了一聲,沒有其他的動作。
珞将瀾跪坐下來,他試調了幾下琴弦,燭火在他的側臉上打下陰影,濃密的睫毛上下翻動,薄唇輕啟:“不知小姐今日想聽什麼曲子?”
“公子随意即可。”
珞将瀾便不再問,他略微思考了下,便開始彈奏。
自進了屋,珞将瀾便沒有擡過頭,而是在專注地撫琴。那邊一直沒有什麼聲音,隻是靜靜地在聽着他彈琴。
一曲畢,珞将瀾正打算抱起琴離開,那廂突然開口:“珞公子的琴技愈發精進了。”
“袁小姐謬贊。”
那人哈哈笑起來,拍着掌道:“哪裡是謬贊,來人,将東西送上來。”
便有兩個侍從搬進了一口箱子。
“這裡是五百金”,袁家二小姐的聲音清晰地傳來,“珞公子,我有意迎你進門。”
她沒有詢問,這句話擲地有聲,仿佛隻是在通知他一般。
珞将瀾看都沒看那箱子一眼,隻是抱起琴,站在那裡,一字一句地說道:“袁小姐,我隻是一介微末琴師,并不是閣中公子。”
袁小姐眯起眼,嘴邊是了然的笑:“這我自然知曉。珞公子,恕我直言,你長久地待在添香閣,即便堅守自身,也難敵近墨者黑。”
珞将瀾擡頭,冷冷地向着袁小姐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深吸一口氣,隻說:“這便不勞袁小姐費心。”
他抱起琴便走,頭都不回。
屋門大開,冷風跟進來,漸漸驅散室内的溫暖。那兩個侍從面面相觑,隻聽她歎息着:“珞公子啊,敬酒不吃吃罰酒。”
———————
從添香閣一路趕回鋪子,宋照裡放下東西,攏起手掌哈氣,企圖暖和一下快要凍僵的手指。
天氣越來越冷。她裹上了一件棉衣,便提了燈去街上東邊的染坊。
要在牆上畫其他的事物進行裝飾點綴,就需要染料,在她狹窄的交際圈裡,就隻認識東邊那家的老闆。
在路上,她碰到了南浦。是她的鄰居,都住在長天城的北面,那裡有一條河蜿蜒而過。南浦家在長天城裡有一片不小的農田,她家雇傭佃戶耕地,也會與官府合作。城主那邊用銀子換她家多餘的糧食,都貯存在官倉裡。
“這是去哪啊,照裡。”南浦招呼着她,和她一起走在街上。
“我去染坊看看顔料。”宋照裡腳步不停,她怕去的再晚些,坊主就要睡下了。
“早說了你來當我家當掌櫃,省得這忙上忙下又賺不了多少錢。”南浦與她很是投緣,二人在初見面時便就結交為友。
宋照裡笑了一聲,沒有多做解釋。
她們二人聊着天走到了染坊。坊主是一位過了而立之年的婦人,脾氣很是溫和。
宋照裡向她說明來意,坊主便熱情地給她裝上了些染料,并叮囑她貯存的條件。
宋照裡一一記下,向她表示了感謝,便和南浦一起回去了。
南浦很是好奇她拿這些東西做什麼。宋照裡便解釋說她受人之托,要在牆上畫些花樣。
南浦不甚在意地點點頭。二人分别之際,南浦留下了一句話。
“過幾天冬至,記得來我家吃飯啊。”
宋照裡笑着應下來,與南浦道别,轉個彎便回到了自己的鋪子裡。她将那些東西放下,又收拾下明日要用的東西,拿出一張紙,在上面畫出了玉茗花的樣式。
她畫了好幾張紙,終于挑出一張自己滿意的。
等到第二天,她早早起來,收拾了東西便趕往添香閣。
還是熟悉的路線,走在三樓的回廊時,看見那間屋子的門打開,有幾位男子抱着琴出來。
宋照裡停在門前,擡手敲了敲。
這一次,是那位公子來開的門。
他一隻手搭在門闩上,身上穿了件青色的交領衣裳,外面籠着一件厚實的披風。
他的眉眼彎了下去,嘴角也上揚着,歡迎她:“宋娘子,你來了。”
宋照裡在面紗後面也回之微笑,她進了屋子,将手裡的物什放下,然後從袖子裡掏出了幾張紙。
“公子自己看看,你屬意哪一張?”
珞将瀾伸手接過,仔細看着上面的花樣,挑出了一張遞給宋照裡。
“多謝宋娘子了。”
宋照裡挽起了袖子,她伸手摸了摸昨日刷好的白色牆面,又拿起鏟刀覆上了一層藏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