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預想過好幾種失敗方式,沒想到出師不利,直接倒在了大門口。
他關上門窗,坐在桌前,仔細思考了種種可能。
難道是截殺落明官吏的事東窗事發?不,不會。柳衡蕪處理細節很謹慎,在他反應過來前,就查看了方圓幾裡地的情況。
那麼,是落明上下知道了他此行來意,拒不想見?不合理,他是來結盟,就算落明并無此意,見他也不會吃任何虧。
沈流百思不得其解,又去王宮遞了次帖子,還是敗興而歸。
所幸落明國驿站禮儀相當周全,照顧得那叫一個體貼入微。沈流一連住了三天,頓頓都有極新鮮的飯菜,還有侍從陪同着在陳邑各處遊耍。
如此下去,沈流真的坐不住了。他又不是柳衡蕪那個精于享樂的公子,每日好不快哉。那些石沉大海的帖子,壓得他心中焦躁起來。
原以為這日又要虛度,可沈流又飽食一日,和随侍一同從陳邑最大的酒樓回來時,在驿館裡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一身玄色勁裝,正指揮着侍從搬運行李。五六輛馬車在驿館前排開,把路結結實實地堵上了,惹得好些人駐足圍觀。
仿佛意識到了什麼,那人忽然轉過頭,看向街口方向。
沈流與他那濃墨色的眼眸對上了。
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心裡想的是“真該死啊怎麼又是他”,還是“好巧,是緣分吧”。
心中疑窦和莫名情緒一起炸開,他快步向前,在賀谏白幽然的目光裡,站定在那人身前。
“商陵君,好久不見。”那語氣裡帶着一點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賀谏白輕輕颔首,勾了勾唇角。
眼看行李搬得差不多了,那人用帕子擦了擦手,進了國驿站。沈流瞅準了時機,在他要關上房門時,硬擠了進去。
賀谏白裝出幾分訝然:“源遙君這是?光天化日,你說我這清白名聲還要不要了?”
沈流怒目而視。這就叫上了,消息真是靈通。
“罷了罷了,若是你的話,這名聲掃地也無妨。”
他說着又開始整理起物件來。沈流看他帶了不少占地方的竹簡,忽然心中冒出個想法。
“賀谏白,落明上下推脫不肯見我,是不是你搞的鬼!”
賀谏白歎了口氣:“還是不要與你私交過剩的好,如今已經這般和我說話了。”
見沈流目光灼灼,不肯善罷甘休,他又挑眉道:“其實算起來,我是來幫你的。”
“幫我?”
賀谏白絕口不提要怎麼幫他,隻邀他明日一起去陳邑郊野縱馬。
“反正你如今也見不到落明王,不如同我一起,說不定能從我嘴裡撬點東西出來呢?”
沈流總覺得這話裡帶着挑釁,賀谏白不想說的事,他就沒問出過半點來。
不過他還是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次日下起了密雨,沈流稍微面露點難色,還是在賀谏白那副“你敢爽約就等着瞧”的神色裡上了馬。
他帶了個竹骨鬥笠,雨點順着笠沿往下落,形成一道雨簾。前面的賀谏白卻什麼都沒帶,高高束起的頭發随風蕩起張揚的弧線。
也不怕被雨迷了眼睛,沈流心道。
兩匹黑色的駿馬一前一後出了城。街上沒幾個人,城門處更是空蕩得很。黑衣的巡兵懶得查出城的人,賀谏白還是停下,給城衛看了使臣官印。
“原來是使君,今日門禁早,還煩請二位在未時二刻前回城。”
“多謝提醒。”
雨天縱馬一開始有些煩悶,嫌棄衣物粘膩在身上。等到渾身都濕透了,就開始有些惬意。任憑雨點随着疾馳的速度打在臉上,隻徒生少年意氣。沈流覺得自己像個執行絕密任務的刺客,冒雨奔襲。
“你不覺得奇怪嗎,我們怎麼在哪都能遇到一起?”沈流被氣氛感染,大聲喊問。
“就沒有可能,我是追着你來的?”
賀谏白回頭道,額發盡濕,絲絲縷縷粘在一起,顯得面孔帶着野性。
沈流心裡輕顫,面上卻使勁翻了個白眼:“追着來迫害我?”
賀谏白無辜道:“這次不是。”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沈流不答,隻帶點狠勁地看回去。他覺得雨絲粘在皮膚上帶走了太多熱量,可還是有壓不住的燙。
策馬飛塵使得血液不受控住地翻湧,直讓他不停地找尋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