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實想弄清發生了什麼，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實地探查一番。

沈流迫不得已帶上了賀谏白。兩人摸黑，沒騎馬，向着落明國府典籍庫，決定來個刺激的夜探。

典籍庫在王宮西南，磚石結構，外面還用石塊構建了水渠，渠中導水，水流環繞着閣樓四周，防火且防盜。

落明國顯然沒有遇見過他這般的不速之客，僅在典籍庫前面設有一個門房，裡面睡着個老大爺。透過窗一瞧，看起來不是震天的動靜，都沒法把他弄醒。

沈流看着賀谏白動作熟練，低聲道：“你知道的吧。擅自進入典籍庫禁室者，按律處以極刑。”

賀谏白輕哼一聲：“你還知道啊。”

他手上加快了撬那銅質簧片鎖的速度，小心地用一段細長鐵棍找着角度。隻聽“嗒”一聲，那鎖終于開了。

沈流琢磨着回頭一定要讓賀谏白教他這個。雖然也不知道學來做何用，總不能一天到晚盡做些見不得光的事。

典籍庫裡面黑漆漆的，進來先是個廳堂，有許多桌椅，散亂的書簡堆在上面，應是辦公之處。沈流小心翼翼地點了根蠟燭，心道：勿怪勿怪，實在是黑得看不見，我定然不會碰翻的。

他目标明确，就是要找史書。而修訂成冊的史籍，定然不放在明處。

繞過廳堂，裡面是一間巨大的藏書室。沉重的木制架子大概有十二三尺高，看不到邊。

沈流舉高蠟燭，勉強看清室内二十餘個木架的樣子，豎列着，占據了所有空間。

沈流看賀谏白一眼：翻吧。

有笨重的竹簡，也有裝訂的羊皮紙冊，沈流從民間詩歌到顯學著書，琴譜武學到農桑醫藥，都尋着了有趣的藏書。他趕緊提醒自己還有正事，不然都要就着那本配圖的《奪命三十二刀式》品味起來了。

兩人動作算快，一個時辰翻完了十餘個書架。沈流腹诽這兒負責整理的人一點不上心，放在一列上的書南轅北轍，擺放得什麼邏輯也沒有。

終于，沈流在第十三個架子上翻出點有用的東西——記着年份與職位的官吏名冊。

他趕緊小聲招呼賀谏白一起來看。那一層全是密密麻麻的名冊，年份卻全是亂的。他想着先從陳千蓮的名字入手，便一目十行搜索起這三個字來。

賀谏白先翻到了，他指了指，示意沈流來看。陳千蓮，太史令……目光上移，是宣王六年的任命，也就是……十八年前！

沈流看了一眼賀谏白，他擡了擡下巴，又指向一處：陳千惠，太史令，也是宣王六年。

對上了，看來陳千惠就是排行第二的兄長了。那麼，如果打聽到的消息沒錯，就該往宣王六年之前找，再上一任太史令，就是大哥了。

兩人又埋頭翻了一會，果然尋見了：景王四十五年，陳千平，太史令。

這世襲的官爵，落在兄弟三人身上，此番翻閱出來，實在有些讓人唏噓。沈流盯了好一會，才想起光翻這些名冊其實也無更多益處，還是得找些記載事件的書簡，才能得知這段塵封往事。

剛想示意賀谏白繼續向前找，突然，一聲滑響傳來，在寂靜的環境裡突兀得可怕。沈流一直緊繃着的神經瘋狂示警，這是落鎖的聲音！

賀谏白反應極快，一口氣吹滅了蠟燭，一手捂在沈流嘴上，另一手勒在他腰間一帶，側身藏在書架。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沈流手裡還拽出來一冊竹簡，隻小心不要讓竹片之間不要碰撞出聲。

怎麼辦？沈流意識空白了一瞬，想不出任何辦法。門被人落了鎖，來人肯定知道裡面有人，如此甕中捉鼈，簡直毫無生路。等到天亮，那一切就完蛋了。

腳步聲響起，他稍稍松了半口氣。分辨聲音，那人是單獨來的。沈流自我安慰道，總比帶着十幾人好些。

他示意賀谏白把手拿從他嘴上拿開，賀谏白還有閑情聳聳肩，表示自己隻是好心幫他噤聲。

那人腳步緩慢而堅實，像是在考驗他的抗壓能力，從門口一步步向這邊走來了。

嗒、嗒。

随着人越走越近，沈流心跳不斷加快，都快忘了呼吸。

來人走過他們這列書架的一刹那，沈流正全身緊繃着，賀谏白突然動了！

他動作極大，把沈流提得離了地，一個跨步，往門口方向的前一個書架後邁過去了。

卻是落地一點聲沒發出。

沈流費了好大功夫，死死咬住嘴唇，才把那句驚叫從舌尖壓進喉嚨，再從喉嚨憋進肺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