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脫身?賀谏白怕是指望不上了。那人緊捏着他的手腕,卻隻盯着他看,半點沒有身處險境的自覺。他揉了揉腦袋,指望把這些情緒先放在一邊。
等等,他越揉額頭越覺得不對勁。似乎不是錯覺,這頭疼好似确實是實質。
忽地一下,像是一朵血花從内裡炸開,他幾近站不住了。
“景虛流月……”沈流艱難地擠出這幾個字,視線模模糊糊往上看,對上賀谏白難得有點慌亂的臉。
記得上一次藥勁發作時,賀谏白也沒露出這種神情來。看來這落霞羹确是有讓人幼稚心境的效果啊,這樣不成熟,不穩重,看起來完全沒有想好對策,别說退路連路都找不着的賀谏白,看起來确實十分新鮮。
隻是現下這狀況……沈流閉了閉眼,有點絕望。
誰知這一閉眼,眼皮就有千斤重似的,怎麼也睜不開了。偏偏意識還漿糊般粘稠地清醒着,他聽見公齊蘭煙驚訝道:“怎麼回事?李殊明是不是你幹的?!幾天不打你就敢不聽命令私自下手了?真是反了你了!”
他想開口說話,想舉起手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可是就像被鬼壓床了一樣,掙紮出了一身汗,身體依舊紋絲不動。隻靠着賀谏白捏着他的手腕的力,才沒有滑到地上。可隻憑借手腕上的拉力,手骨又生疼。幸而賀谏白十分上道,托住了他的背,他才免于脫臼的下場。
隻又聽見李殊明咬牙切齒道:“絕對沒有!我發誓!”
一陣令人牙酸的桌幾屏風散架聲過後,他感到周邊吵嚷起來,身子一輕,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
熟悉的清苦味傳來,身體的感知逐漸歸位。疼痛一絲一絲包裹,緊密地把他托在雲端。
沈流猛地睜開眼睛,正對上一口灌下來的湯藥,于是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嗆咳出來的眼淚模糊了一點視線,可他還是捕捉到了眼前人的所有神态。
沈流有點不好意思承認,但看到一臉正常的賀谏白,自己第一反應居然是可惜,然後才是如負重釋。
賀谏白皺緊了眉,看上去十分狼狽。原本垂順的發絲以一種狂野的形态支着,那件慘綠衣裳被扯得歪七扭八,有一部分碎成了布條,滑稽地挂在身上。
就這樣兩兩對望了良久,他居然沒有笑出聲,甚至有些失了神,直到粗陋的柴門發出響動,才如夢初醒。他掩飾着咳嗽了兩聲,才看向來人。
“沈師弟醒了?快,再讓我瞧瞧傷口。”聽到這個聲音,沈流感動到幾乎要落下淚來。
“百裡君!你這幾月去哪裡了?怎麼會在這裡?”
剛一照面,他便發現百裡君清減不少,周身也未曾打理過似的,和旁邊的賀谏白站在一起,活脫脫兩個逃難來的。
然後他低頭一瞧,又是莫名一樂——原來自己也并沒有體面上半分啊。
百裡汀當初不辭而别,也不知為何,但據沈流推斷,這位一向為情所困,不外乎就那些個緣由了……見百裡汀笑得有點勉強,配上他那一身碎布條打扮,讓沈流看向他眼神都憐愛了幾分。
百裡汀立刻警惕道:“你這是什麼眼神?沈師弟,别誤會,我其實……”
“你其實很好,非常好,身上的是今夏新品碎布條衫,為了展現一種破碎疏離的美感,瘦了也隻是因為現下最時興的男子身材就是腰不過三尺為最佳,百裡兄自要引領風尚,瘦到二尺才夠風流對不對?”
“……”百裡汀語塞,“你都說完了,那我說什麼!”
見百裡汀并沒有交代他這幾月行蹤的意思,沈流也不想追問。忽地唇上又一涼,原是賀谏白十分執着地将那勺他沒入口的湯藥,重又送到了他的嘴邊。
沈流驚恐望向百裡汀,用氣音道:“他……還沒好?!”看這模樣,完全沒有恢複正常啊!
百裡汀聳肩:“我還想問你呢?商陵君怎麼了?我想觀察一下他的症狀,誰知道他連胸口都不讓我摸!”
沈流又重重躺了回去,身下的床闆岌岌可危地嘎吱着,一如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