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面色遲疑,他害怕見到暴怒的母後,這樣的母後陌生又可怖。
可他也不想母親這樣生氣,他想去安慰母親。
還未等小皇帝開口,沈随先說到:“臣去看看太後娘娘,陛下不必擔心,夜深了,陛下早些回去休息吧,娘娘明日便會好了。”
小皇帝低着頭,伸手交出食盒:“這點心,勞煩叔叔交給母後。”
“嗯。”
沈随接過,邁步進入慈甯宮。
黃總管在門口傳喚:“娘娘,攝政王殿下求見。”
屋内沒有聲音,到是門被屋内的宮人打開了。
沈随邁步進去,顧妩正坐在書桌前,三五宮人正在清理地上散碎的瓷片。
沈随拱手:“娘娘,這是陛下給您送來的點心。”他将食盒交給黃總管,黃總管将碟子取出,放在顧妩桌前。
她一把便掀翻了碟子,點心在地上咕噜着,露出底部的信遠齋小字。
顧妩嗤笑一聲,側視沈随,眼神憤憤:“王爺有心去買點心,卻無心去同何小姐見面嗎?”
沈随看着散落在地的點心,聲音依舊冷靜:“臣無意娶妻。”
顧妩大怒,拍桌而起:“沈随!”
黃總管見狀,連忙将屋内宮人遣出去,并牢牢的關上了正殿大門。
“你是故意同我作對嗎?”顧妩快步上前,站在沈随身前。
沈随低頭看着她日漸憔悴的面容,塌陷的面頰,和失去活力的眼神,到底是心生不忍。
“妩兒,你……”
這聲呼喚,顧妩已經很久沒有聽過,她瞪大了眼睛,淚水瞬間徐蓄滿眼眶,恍惚間,面前的身影與沈钰重疊,顧妩已将快分不清沈钰和沈随了。
如此年輕便失去了一生摯愛,長夜漫漫,多少個難捱的夜晚,顧妩希望沈钰能活過來,擁抱着她,安撫着她,漸漸地她幻想中擁抱和安撫自己的身影,有時會被沈随取代。
她害怕每一個深夜,寂寥凄苦的夜令她生懼,對沈随産生的細小情愫也讓她畏懼。
若是子容哥哥離世那晚,沈随沒有說那些話就好了,若他沒說那些,自己也不會在心裡把他當成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回過神來,顧妩一把推開沈随。
“誰許你這樣稱呼哀家,隻有子容哥哥才能這樣喚哀家!”
顧妩剛推開他,卻又走上前:“若你,若你真像你說的那麼愛護哀家,你為什麼不娶何玉柳,是哀家讓你娶的,你為什麼不娶!”
若是沈随娶了妻,自己或許就不再會對他有那種難以啟齒的情緒,她也就不會對沈钰産生背叛感。
“我,我要讓昭兒下旨,給你賜婚。”
顧妩眼神癫狂,欲奪門而出,沈随快她一步,擋在門口。
顧妩伸出去的手,瞬間收回,她怕觸碰到沈随,好像沈随是一團火,會灼傷她。
“娘娘多久沒有同陛下一起用膳了。”既然提起小皇帝,沈随順勢發問。
顧妩纖瘦的身體站在大殿中,似幽魂無生氣,低頭思索着沈随的話。
沈随輕輕閉眼,重重歎氣。
“娘娘思念先皇,陛下也是,陛下現在隻有娘娘一位親人了。”
顧妩似是回了神,雙手捂着臉,聲音嗚咽:“……昭兒年幼,若不能盡快親政怎能穩住國本,哀家心中焦急……”
“有臣在,無人能撼動江山。”
沈随語氣堅定,顧妩噙着淚的眼睛看向他,隻覺得沈随鬓邊的白發灼眼,顧妩緊閉雙眼,慢慢跪坐在地。
這句話,當真讓她無比心安依賴,可這般心安依賴……于她來說并不是好事。
看顧妩漸漸平靜,沈随這才放心的出宮回府。
坐在霜華閣書房,他似乎已經筋疲力盡,伸手捏着眉心,目光不自覺看向琴架上的琴。
當初他們三人在宮裡一同奏曲,仿佛是昨日,也仿佛是前生的事。
若是當初他先哥哥一步去求娶,抑或是當年他早哥哥一步表明心意。
沈随垂眸,目光暗淡,不願多想。
他現在是攝政王,顧妩是他的長嫂,他能做的,就是替顧妩解決煩憂,替失魂落魄的她,替年幼的沈德昭,替亡故的沈钰,看好這片江山。
他歎了口氣,起身出門,吩咐彭總管:“帶琴,去弄梅堂。”
可到了弄梅堂門口,沈随卻又停住了腳步。
他背對月光,負手而立,面色深沉。
這天地寬廣,可他卻是一抹孤魂,無處可依。
許久之後,沈随歎了口氣,轉身準備離開。
一牆之隔的月盈閣卻忽然傳來聲音。
“再高點!再高點!算了,小環你下來,我來!”
“姑娘小心些!”
須臾之後,便是能驅散煩憂的明媚笑聲。
這笑聲讓人陶醉,沈随亦被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