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江紹帆官任工部郎中,以江家在朝中的地位,即便是殺了李承錦……
那自然是死無葬身之地。
江翟已經遙遙可望一家人整整齊齊被拉到菜市場砍頭的場景了。
江翟絕望了,并且絕望得非常憤怒。
正常來說,江翟吐字的速度肯定遠遠慢于箭矢飛穿的速度,在他開口的瞬間箭就該命中李承錦了。可這次怪了,話音完完整整落了地,預想中的爆炸聲卻遲遲未至。
他疑惑地看過去。
四根繃到極緻的金色靈絲險險拉住了箭矢。
箭矢就像一頭被勒住的瘋牛,尾羽震顫着懸浮在半空。距李承錦瞳仁不過一寸,他胸口緩緩起伏,艱難的吸了口氣。
施術者正是另一邊的江婷,金色靈絲從她指縫中延伸而出,正緊繃地拉鋸着。
截靈術,又稱突然後悔術,玄門中“術出可收”的奇技,發動起來就算是離弦之箭也能靠蠻力拽回。
王勉哲這才将懸着的心放回了肚子裡。
他朝江婷比了個大拇指,語氣卻是十分欠揍:“幹的不錯,這次都不用我再出手了。”
他刻意咬重了“這次”兩字。
江婷微怔——她聽出來了,王勉哲話裡有刺。
這次對應上次。
指的正是她在慶遠侯府時,無視張琳月的安危,執意不用截靈術的那次。那時王勉哲再顧不得裝看不見,明知道會留下緻命破綻,仍執意救下張琳月。
江婷撇了撇嘴,卻少見地沒有像往常那樣不屑地反駁。
她沉默地攥緊靈絲,猛地撤肘一拔,破空聲炸響後,箭矢倒射而回。江婷不慌不忙擡手迎接,任由箭矢自掌心沒入。
由此靈力被盡數回收。
但當李承錦從濃霧通道中跑過來,卻見她一臉的難以言喻。
江婷忍耐、江婷呼氣、江婷被燙得露出複雜臉,隻能不停在心中自我催眠其實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垂下胳膊,試圖忽略那隻冒熱氣的紅手。
王勉哲看不下去了,扣住她的手腕,順着經脈為她梳導凝滞的靈力,“你怎麼連順靈法都不會,我還以為你真萬法皆通呢。”
江婷正看着他的動作,默默将步驟牢記在心。前世她的經脈經過日複一日的錘煉早就變得堅韌異常,轉化外界靈力快于消耗的速度,用不着學這個。
聞言,她挑眉想了想,竟點頭認下,“萬法皆通?确實相差不遠。”
這人真臭屁,王勉哲心道,敷衍着假笑了一下。李承錦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尋梭,心中疑惑:他們關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金色震鐘自上而下罩住他們。
兩息後,江婷弄清了局勢——假江婷和假王勉哲齊上陣,一個佯作重傷一個假裝垂死,騙得王勉哲二人親手将渾元靈奉上,造就眼下這番輝煌戰果。
傻白甜李承錦:渾元靈全失,丹元靈力十不足三。
謹慎人王勉哲:渾元靈全失,丹元靈力幾近于無。
王勉哲扯出個無辜的笑,攤開手掌,“江姑娘接濟些靈力?我跟殿下不一樣,是真半點不剩了。”
按以往江婷不會拒絕,可這次她卻直接拍開了他的手,二字擲地有聲,“不給。”
在王勉哲震驚的吸氣聲中,她先瞥了眼李承錦,随後視線又劃向江翟,心裡罵了句髒的。
在她眼中,金色印記正透過三人衣領不停閃爍,黑霧狀的鬼氣正源源不斷地向外翻湧。
可三位正主卻渾然不覺。
江婷暗自咬牙。她早猜到竊取渾元靈隻是障眼法,血屍鬼真正的目的是借靈力流轉逆向傳遞印記,可她沒想到連江翟這個普通人都未能幸免。
印記以靈力傳輸為紐帶散播,所以當下絕對不能給王勉哲輸送半分靈力。
眼下他們還不知情,貿然點破隻怕打草驚蛇,她得先想想有什麼解決辦法。
就在此時,江翟似乎感覺不适,正準備擡手拉一下衣領。
不好。
江婷立刻重重拍向江翟後背,力道震得他一個踉跄,成功打斷了他的動作。
不待對方發作,她率先發難道:“該回神了,瞧你剛剛吓得那個樣子,還真以為我會輕易上惡鬼的當,一箭把人射個對穿?剛剛我感到意外隻是因為——”李承錦身邊的死屍有飛身要替他擋箭的趨勢。
她後知後覺地停住了,沒說後半句話。
江婷突然發覺,方才李承錦身邊的那些死屍的模樣,竟然與倒吊在房梁上的那些假屍體十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