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瀾亭。
垂簾内,一顆白子落入棋盤,至此勝敗已成定局。
席間一男子身穿玉袍,雍容華貴,卻是蹙眉:“方才走錯了,容我想一想。”
“皇兄這是要悔棋啊。”三皇子摩挲着手中白子,笑得開懷。
“罷了。”太子丢下黑子,“心裡藏着事,不便同你決一勝負。”
三皇子思忖片刻,道:“沈家?”
太子抿唇不語。
“我知道皇兄在想什麼。你擔心那個沈家餘孽跑到通州,和通州那位沆瀣一氣。”三皇子托着下巴說。
太子眼眸流轉:“你說,沈淮是個怎樣的人?”
三皇子道:“聽聞他生來聰慧,容貌傾國,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身子骨不好,一直被嬌養在家裡。據說當時侍衛抄家時,他暈在地窖裡才免于一難。想來醒後發現族人都沒了,氣也要氣死。”三皇子笑了一聲。
太子皺眉:“暈在地窖裡?”
堂堂權臣之子,何故會出現在那種地方?
見太子眉眼并未舒展,三皇子道:“皇兄不必多慮,想來他那身子骨也掀不起什麼大浪。通州并非全然是老四的地盤,荀安已經帶着皇兄的人馬在各路城門前守着了,若是有沈淮蹤迹,必在老四發覺之前捉來獻給皇兄。”
太子聞言,不動聲色将老三方才的那枚白子撤下,添上黑子:
“聽聞荀家老大今日大喜,我也未曾備下賀禮。稍後差人快馬送兩柄上好的羊脂玉給他安宅吧。”
“聽皇兄的。咦……我剛才那枚白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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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令妻的下落。”沈淮對上荀安的眼睛。
少年郎原本還傲然的眼神,莫名帶着一絲惱怒和慌亂:“什、什麼令妻?那是我未過門的嫂子!”
好吧。沈淮在心中扶額。竟然意料之外的……單純。
沈淮道:“若小将軍方便,我願與你同行去尋人。屆時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如何?”
荀安道:“你能有如此好心?”
沈淮語氣平靜:“我有條件。我要你放我入通州城。”
“還有,”說到這兒沈淮頓了頓,“為了确保我此行安危,還望小将軍屏退随從,你我孤身前去。”
此言一出,吳博和荀安身後的精銳同時道:“不可!”
荀安一個眼神望過去,雙方都冷靜下來。
沈淮笑着看向荀安:“小将軍覺得如何?”
“萬一你狡詐,沿途逃跑怎麼辦?”荀安道。
沈淮道:“縛我雙手雙腳。我定插翅難飛。”
荀安嘴角上揚:“你對自己挺狠?就你這身子骨,能受得了快馬颠簸?”
沈淮苦笑着搖搖頭:“自然受不了,還望小将軍為我駕車。”
荀安瞪大眼睛:“你讓本将軍做你的馬夫?”
“大丈夫不拘小節,為了尋回令嫂,這點委屈想必小将軍是能承受的。”
荀安咬牙切齒:“日後我定親手撕爛你的嘴。”
他飛身上車擠開吳博,冷眼看向太子精銳:“替我看好紅纓,我去去就來。”
說罷,勒緊馬籠頭揚長而去。
一路格外颠簸,沈淮被縛住四肢斜靠在車裡,隻覺得天旋地轉,原本平息下去的不适感又卷土重來。他強忍着不适,艱難地掀開簾子:“小将軍是第一次駕車?”
“當然。”荀安側眸看了他一眼,“怎麼?”
沈淮強顔歡笑道:“車技爐火純青。隻是可否慢些?我身子……受不住。”
他——已經要暈車了。
“哪來那麼多廢話——”荀安道。
話音剛落,他餘光一閃。
“小心!”
荀安眼疾手快抱住沈淮,飛身滾下馬車,在地上滾了一圈後,三支暗箭恰在此時射過來。好在荀安抱着人,藏在一棵樹後,這才免于一難。
荀安額前一滴冷汗滑落:“沖着你來的。還好我手快。”
懷中之人沒有回應。
荀安垂眸一看,人已然暈過去了。
沈淮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醒。醒來發現他躺在一個土坑裡,驚疑之中他坐起身子,發覺小将軍身旁立着一把鐵鍬,正坐在石頭旁休息。
見他醒了,荀安這才道:“我想着,若是再過片刻你不醒,直接把你就地給埋了。”
沈淮發笑:“小将軍還有這樣的雅趣?我還沒死。”
荀安挑眉:“難道要等你死透了再埋?我不碰死人,太髒。”
沈淮有些無語。他休整了片刻,朝荀安伸出手:“拉我上來。”
荀安看都不看他:“不拉,自己爬。”
沈淮苦笑道:“我雙手雙腳皆被小将軍綁了,如何上來?小将軍難道這點責都不想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