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不言語,太後卻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比你父親有福氣。”
沈淮指甲在肉裡掐出血了,才道:“沈家罪孽深重,我也不過是貪生怕死罷了。”
“你既活着,怎知不是上天的意思。法度雖大,到底也大不過天意。”太後看着他,“當初哀家勸陛下不要趕盡殺絕,他到底還是這麼做了。如今看來,真是造化弄人。”
沈淮内心自嘲一笑。
太後道:“如今的局勢想必你也是知道的。陛下身子大不如從前了,太子管内,二皇子管外,内外均由他們調度着,哀家雖時常憂心陛下的身子,倒也不用擔心國事。”
沈淮從她這話裡揣摩出言外之意來,但他卻道:“二位皇子都是國之棟梁。”
太後站起身,由韶和扶着,走到沈淮面前:“有他二人在,如今的順都就像一堵鐵牆,風都透不進來的。”
沈淮道:“順都氣候暖,就連下雨也是濕熱的。而綏北的風,如今還大着呢。”
太後注視他良久,蓦然竟屈膝要跪!
沈淮怔住,一把上前止住她,道:“太後這是要做什麼?!”
太後垂淚:“太子謀逆之心已起,二皇子也虎視眈眈,如今順都群狼環伺,還望大人救救我這輪江心孤月!”
沈淮道:“若有朝一日陛下仙去,太子繼位名正言順,他又為何謀逆?”
太後屏退侍女,道:“太子野心昭彰,陛下早已起廢立之心。無奈他在朝廷早已樹大根深,牽一發而動全身,陛下因此遲遲未有決斷。”
“我能為太後做什麼?”
太後道:“沈氏一族,乃我朝忠臣。如今枉死,終是我宜家對你不住。沈大人若能不計前嫌替我替陛下鏟除心頭之患,平息這場風波,日後我必定親自為沈氏立廟,世代供奉香火。”
人都沒了,供香火有什麼用?
但沈淮依舊俯身道:“我願做太後的刀,殺盡天下忤逆之人。”
太後話鋒一轉,道:“此事同荀家也有關系。你能在綏北立足,到底是荀家保了你。但他家是太子放在綏北的一匹狼,遲早是要露出爪牙的。”
韶和聽了,欲言又止道:“皇祖母……”
太後握住她的手:“哀家知道你喜歡荀家那個小的,從小就相中了,他人雖還配得上你,但哀家始終不放心你嫁到那樣偏僻苦寒的地方。你從小嬌養在宮裡,日頭都不曾曬過幾分,怎麼吃得了這樣的苦?”
從殿裡出來,荀安依舊在外候着。沈淮默不作聲上前,拉住他便要走。
“太後說什麼了?”荀安忍不住發問。
沈淮越不說話,他心裡就越不安。
沈淮道:“我正氣着呢。”
“氣什麼?”荀安疑窦叢生。
沈淮一直将人拉到拴馬柱前,這才道:“韶和郡主屬意于你,太後卻道你是個不堪嫁的,我替你鳴不平。”
荀安沉吟良久,道:“怎麼突然提起此事。”
沈淮看了他一眼道:“咱們猜得果然準,太後同那兩位已是水火不容。她平生最是謹慎,如今卻要釜底抽薪了。”
荀安解開馬繩:“陛下垂危,太後孤掌難鳴,急于自保,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朔王遠在邊陲,遠水難解近火,你的确是唯一的選擇了。”
沈淮道:“假如太後聰明一點,就該想到你也是不錯的選擇。若我是太後,定會将韶和許配給你,以換取你們荀家的庇佑。”
荀安牽着馬道:“郡主是太後心尖上的人,必然不會應允。”
沈淮感慨一聲:“可想而知你平白錯過了怎樣一段姻緣。”
荀安瞥他一眼:“你今日話怎麼如此多?”
沈淮笑道:“同郡主的婚事沒了,你竟不惱?”
“八字沒一撇的事。”
沈淮跨上馬,依舊摟着荀安的腰,格外親昵:“你與郡主的消息如今在順都鬧得沸沸揚揚,我來這裡三日不到,竟聽到四個話本在說此事,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李大人都知道了,你說稀奇不稀奇?”
荀安道:“信不信我将你從馬上扔下來?”
沈淮啧啧歎道:“真不在意,現下你又在氣什麼?”
“你聒噪得我心煩。”
沈淮道:“你心若靜,我再聒噪都沒用。郡主若是發願非你不嫁,以死相逼,你猜太後會怎麼做?”
荀安煩躁道:“我怎麼知道。”
沈淮道:“她會殺你。”
荀安道:“随她。”
沈淮笑:“你倒是冷靜。連郡主都知道你的好,太後竟不知道。”
“我好在哪裡。”
沈淮“啧”了一聲道:“就這麼說吧,我若是女子,我也想嫁你。”
“你若是女子,我也不娶。”
沈淮擡頭,語調一揚:“如此說來,我是男子,你就娶了?”
荀安後背一僵,随即冷酷道:
“做你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