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台風大,木質門窗被風撞得咯吱咯吱響。
沈淮領口敞着,胸口起伏,汗黏在衣衫上。他感覺到有一股力量拎着他,扯着他,将他扔進水裡。一瞬間,冰冷刺骨的水,加上那木窗透進來的冷風,令他狠狠打了個寒噤。
水深得仿佛沒有底。沈淮的眼睛被汗浸濕了,他胡亂用手抹了一把,隐約感受到一個影子在他眼前一晃,沈淮沒多想,伸出手用力一拽。
就像在拽岸邊的一棵草。
荀安正背對着他脫衣裳。衣裳脫到裡面,正露了半個後背,忽然一陣陰風過來,衣裳從後面被人用力一扯,荀安沒個防備,竟被沈淮拉進了水裡!
冰一般的水瞬間漫過荀安的臉,四周濺起水花。
原本好端端泡在水裡的人卻在此刻清醒過來,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渾身濕透的荀安,遲疑道:“你……”
竟然如此熱情?
荀安惱羞成怒地推開他,想從水裡站起來:“自從遇見你,我的日子簡直沒一天安生。”
沈淮已經習慣了冰涼刺骨的水,他身子動了動,好讓自己泡着,道:“外面的事解決了麼?”
“查不出來。”荀安說,“霍内官已經死了,如今死無對證。你又是當着二皇子的面被擡出來的,他們想懷疑你,怕是也不好懷疑。”
說話間荀安嘩啦一聲從水裡跨出來,水沿着身子滴了一地。
沈淮猛地控住呼吸,強迫自己的眼睛不跟着他走。
荀安擦幹淨身子,回頭:“你到底怎麼弄死他的?”
沈淮将自己埋在水裡,好散去方才升騰起的一絲燥熱。聽他這麼說,沈淮伸出頭來,向後靠了靠,笑得有些邪性:“想知道?”
“當然。”荀安想都不想就答。
沈淮仰起臉,命令道:“去把窗戶關上。風吹得我頭疼。”
荀安蹙眉,沉默半晌,乖乖去把窗戶關上了。
窗戶一關,周遭瞬間安靜下來。荀安道:“現在可以說了麼?”
沈淮擡眸看他,喉結滾動:“你方才不是挺主動的?”
他的聲音滾燙,眼中全是熾熱的剖白。浮在這空氣中的肌膚紅得透亮,若雪中氤氲的紅梅,一直延伸至他的脖頸處,于他的唇間綻放。
嬌豔,危險。
荀安平生頭一次意識到,原來一個男人,也能如此這般妖冶,也能……帶着令人無法拒絕的蠱惑。
他垂眸看着對方,片刻冷靜地說:“你想讓我做什麼?”
沈淮支起胳膊,濕發随意披散在他的肩膀:“小将軍真不明白?”他原本以為,自己的意思對方是懂的,隻是沒捅破那層窗戶紙而已。
荀安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定在他臉上:“我好像沒告訴過你,我對男人不感興趣。”或者說,他對感情就沒什麼興趣。
沈淮似是猜透他會說這樣的話,于是道:“我同你一樣,對男人不感興趣。就是想……嘗個鮮罷了。”
“嘗個鮮?”荀安面色冷了下來,“怎麼嘗。”
他如今倒要聽聽沈淮到底能說出怎樣混賬的話來。
沈淮纖細骨感的手指撐着腦袋,眼神在荀安身上細細描摹。他生得極為白淨,可那眼神卻帶着鈎子,讓人覺得他天生一肚子壞水。
沈淮道:“過來。”
荀安不動。
沈淮笑了:“過來,我不碰你。”
荀安這才遲疑着走了過去。
他一靠近,沈淮便伸出手拽了他一把。荀安早有防備,身子撐在浴桶邊緣,忍着怒氣道:“不是說不碰麼?”
“碰不了,親一個也是好的。”沈淮恬不知恥道,“或許你不知道,從你殺我一刀起,我這心思就不純了。”
荀安咬牙切齒:“我竟不知,你有這樣龌龊的心思。”
沈淮道:“若不是我故意竊走小将軍的愛馬,怕是小将軍不會對我如此念念不忘。唉,可歎的是,咱倆如此交情,到頭來卻隻有我一個人陷進去了。”
“原來你打的這個主意。”荀安不禁道,“這線放得真長。”
“感動吧?”沈淮笑了笑,“感動就讓我抱一抱。”
方才席面上他吃醉了酒,可以正大光明抱着荀安,樂得他差點笑出聲來。
現下他酒醒得七七八八了,荀安也不給他抱了。
“你還沒說,霍内官是怎麼死的。”
沈淮擡起眼:“我若說,你就給親給抱麼?”
荀安平生第一次有些猶疑:“可以簡單抱一下。”抱一下換想要的答案,不算吃虧。
沈淮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想明白了。”
畢竟我這人一向得寸進尺。
荀安躲他的眼睛,似乎已經後悔了:“不說算了。”
“我說。”沈淮無奈地笑笑,牽過他的手,“想殺霍内官其實很簡單。你猜這席間最不容易被懷疑的是誰?”
荀安心裡猜了幾個,都覺得不對。
突然,他心下一動,猛地道:“難道是太後?”
沈淮道:“是啊。她在霍内官的席面動手腳,不會有人懷疑,也不敢有人懷疑。誰會想到是太後自己毀了壽宴呢?”
荀安不解:“可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霍内官如今雖說是太子心腹,可他畢竟是陛下的人。”
沈淮看着他說:“你太小看太後了。她對太子的厭惡,不比我少。太子害她大權旁落,害她與最愛的皇孫天各一方,這種種加起來,都足以令她置太子于死地了。”
置太子于死地?
荀安道:“太子繼位,依舊能尊她為太皇太後。”
沈淮搖了搖頭:“不一樣的。終究不是她想要的那個。”
荀安道:“太後有意讓朔王繼位,這我是知道的。可如今這朝堂,大多數已是太子羽翼,大局已定,太後縱然有心,也無力。”
沈淮笑道:“大局已定?我看未必。别忘了,觊觎這皇位的,可不止他太子一人。”
荀安下意識道:“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