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漪蘭殿,在雲帳、雲幄、雲幕的簇擁下,王夫人獨自一人坐在殿中心。她因為鬥争而憔悴的容顔落在打磨光滑的青銅鏡上,王夫人端詳着鏡中的自己,也端詳着這面齊桓公命令工匠鑄造出來的鏡子。
一個人的容顔、野心和青春再怎樣維持也不可能與這面春秋時代的鏡子相提并論,但是人可以動用自己的雙手打碎這面鏡子,鏡子卻無力躲藏。
這就是人的卓越之處,人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鏡子不能。
王夫人對着鏡子笑了一下,鏡子裡的女人對着她也露出了一個微笑。王夫人輕巧地推開鏡台上堆積的步搖、玉搔頭還有新鮮折來的離合草,走到帷幕的最中央。
如煙似霧的帷幕聚合在一起,幾乎叫她喘不過氣來。她慢慢撫摸着柔軟的帷幔,這十多年的宮廷生涯送給王夫人帝王的恩寵、四個孩子和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但也帶走了王夫人同産的親妹妹小王夫人和王夫人曾有的如花美貌,現在更是把她的最後一點良知也帶走了。
她在不久前為自己的丈夫吹了最後一股邪風,她在劉啟猶豫不決、對栗姬餘怒未消的情況下慫恿大臣請立栗姬為皇後,這激怒了劉啟。
劉啟害怕栗姬成為第二個呂後,虐待他的其他兒子。因此栗姬每前進一步,都是對劉啟的步步緊逼。一個皇帝可以接受哀求,也可以接受合理的請求,但他絕不能接受後宮夫人咄咄逼人的要求。
王夫人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輕輕将離合草撕碎放進口中,體味那苦澀的草汁氣。她的眼淚不知道是因為唇舌之間回蕩的苦澀,還是良心上遲遲不走的不安,沉重地掉了下來②。
楚國丞相袁盎因病留在長安,因為朝廷劇烈的震動,袁盎頻繁往來于太後的長樂宮和皇帝的未央宮。
袁盎進入長樂宮看到窦太後那張冷酷的臉,時光和眼疾沒有讓窦太後變的柔和,反倒讓她更加霸道殘忍。她曾經将儒生軒固生推進野豬圈,讓他和野獸搏鬥。現在窦太後要為自己最小的兒子梁王劉武,和另一個兒子皇帝劉啟搏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