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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如在夢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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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梁王對長姊館陶公主的立場也十分不确定,長公主是隻左右逢源的笑面虎,她送皇帝佳麗美人,也會幫着梁王調和與皇帝的關系。陳阿嬌出嫁後,長公主在皇帝這艘船上站的時間更久了,不一定願意像過去那樣為自己賣力。

這麼一想,原本八分的灰心變成十分,梁王神色沮喪,“你說的倒是容易,俗話說:‘雖有親父,安知其不為虎?雖有親兄,安知其不為狼?’公孫詭羊勝死不足惜,可我那對兄姐未必能饒了我。”

梁王心中凄苦,口上也不遮掩,“皇帝心胸狹窄,不可能心無芥蒂。隻怕他饒了我一時,事後另尋由頭折磨我。至于長公主,她如今與皇帝結了親家,隻怕皇帝殺我我,她忙着遞刀。太後千秋萬歲後,我也跟着太後去吧。”

韓安國勸他:“大王您有十個兒女,您活着鐘鳴鼎食,死了難道要帶子女做餓死鬼?您将公孫詭羊勝二人的人頭給我,我趁着田叔沒動身,用他們兩個的人頭換鄒陽回來。鄒陽口辯足以令鐵石心腸的人動容,他、枚乘、嚴忌,再加上臣,”韓安國用手指了指自己,顫抖着說:“難道還不能回報大王多年恩典,保住大王一家的性命和榮華富貴嗎?”

“鄒陽……”梁王喃喃道:“我竟忘了他。”

“梁國多奇人異士,大王何必事事依靠公孫詭羊勝?大王,您還記得鄧通嗎?文帝駕崩後鄧通幾乎被皇帝逼死,長公主念着文帝在世時的囑托,經常供給他吃穿,鄧通死後也是長公主出錢收葬。長公主對外人尚且如此,對您這個親弟弟又怎能不管不顧?臣曾有幸拜見過長公主,冷眼觀察覺得她着實是個聰明人,絕不會把所有希望都放在皇帝和她那個乳臭未幹的女婿身上。就算隻是為了窦太後,她都得為您操勞。”

梁王抿了抿唇,“你說得很對。公孫詭羊勝兩個人絕對不能活着走出梁國,他們兩個知道我太多陰私事,萬一抖給皇帝我就真完了。你拿他們兩個的人頭,換鄒陽回來,我記得他與齊人王先生交好,你打開我庫房給他……”梁王有些猶豫,說不準要給鄒陽多少錢。鄒陽早年不支持梁王争奪皇位,屢屢與公孫詭羊勝起争端,鬧得梁王心煩。

梁王恨透了事事不稱他心意的鄒陽,指使羊勝等人誣陷鄒陽,叫他險些沒死在獄中。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鄒陽剛被放出來就受到羊勝等人牽連,被田叔逮捕。辘辘車馬聲響在窗外,聽起來有雷霆震怒之勢,梁王心知這是朝廷新派來的使者到了。

窗外來自長安的使者冠蓋相望,他們不是同一批出發的人,但抱着同樣的使命來到梁國。在長安等待結果的皇帝徹底厭煩了梁王這個弟弟,他每隔一個時辰就派遣使者責問梁王,打定主意不讓梁王過一刻安心日子。

梁王看着逐漸逼近的馬車,終于下定了決心,“給鄒陽一千斤黃金讓他為我說情。就這麼做,千萬不要遲疑。”

多雨的長安是生存着豺狼虎豹的森林,初夏的夜晚有着不見五指的黑暗。遊走在長安夜色下的人有着濕漉漉的野心和暫時還算幹淨的良心。

宮殿内的門和窗因為怕雨的緣故都緊閉着,竹簾帷幕和屏風後年輕的皮肉緊緊貼住,皮肉後的心能感受到另一顆心跳動的頻率。劉徹從一種陌生而惱人的悶熱中醒來,感受到一種輕微的窒息。他年輕的懷抱中睡着豔麗的妻子,阿嬌一頭長發亂糟糟地鋪在枕頭邊,睡得無知無覺。

從後來的眼光看,阿嬌遠沒有李夫人邢婕妤妩媚風流,也沒有王夫人妖娆多情,就算比起衛子夫,她也不夠溫柔小意。但是阿嬌眉目中有着她們一生也不會有的矜貴和驕傲,她沒有為生存掙紮過,也不曾被人踩在腳下喪失自尊。與那些還沒進宮就被人打斷脊柱骨的女人相比,阿嬌是一朵開得雍容的牡丹,即使凋謝,也是整枝零落,絕不留下枯敗的花葉讓人恥笑。

守在帷幕後的宮人因為困頓睡着了,劉徹沒有驚動他們,自己就着風雨聲開窗獨坐。時雨漸漸下小,隻是洶湧的風頗為猛烈,把樹葉搖晃得驚天動地,聽上去像雨聲未曾歇過。夏風的情緻與另外三季的風截然不同,秋日的風聽上去總是含混嗚咽,卷着紛紛揚揚的紅葉和黃葉匆匆忙忙往樹下掉,聲調凄厲能壓倒雨聲;冬日的北風是刮面風,可以撕裂人的肌膚和花的骨肉,不需要雨的淋漓和驚雷怒吼,自己就可以冷視世間一切。

至于春風,劉徹思緒忽然蔓延到床上熟睡着的人身上。他有一種點燈的沖動,但是怕驚醒對方而按捺下去,好在此時天色已經泛出一種聊勝于無的灰白,他借着這種蒙蒙亮光仔細看自己的妻子。

在他還年幼時身邊的宮人、乳母、姐姐還有母親就不厭其煩地告訴他,他和阿嬌是天作之合,比他年長的表姐是多汁成熟的果實,等他再大一點就可以摘下品嘗。她們不會告訴劉徹,這個睡在他枕邊的女人是怎麼來到他身邊的,也不會告訴他他們兩個其實是王皇後和館陶公主的傀儡。這兩個希冀主宰漢朝命運的女人趾高氣揚地走在一起,用暗示和明示告訴這對小夫妻他們應該做什麼。

劉徹用一種近乎冷酷的聲音問自己,“假如我違背館陶公主的心意,我會得到一個怎樣的結局?是成為第二個臨江王嗎?”他面前的女人不知曉他的心事,依舊熟睡在榻上。枕邊的潔白晶瑩的玉如意和她漆黑的長發纏繞在一起,她還無知無覺,連姿勢也不曾改過一次。

劉徹輕輕挑起她的長發,放在鼻尖嗅了一下,是皂角和澡豆的香氣,有着草木的苦澀幽幽漂浮在空中。眼前這個女人柔弱得禁不起除了春風之外的任何一股風,可是就是這麼一個女人可以影響皇位的傳承和皇嗣的生死,隻是想一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在此後的歲月裡劉徹征服過閩越、東瓯、南越和衛氏朝鮮,經營西南夷,開鑿西域,出擊匈奴。與那些異域的君王相比,此刻睡在他枕頭上的阿嬌簡直不堪一擊,在所有試圖挑戰他的對手裡阿嬌是如此柔弱。

躲在仙霞嶺的閩越國國君郢;路博德擊敗的南越國丞相;化為漢廷樂浪等四郡的衛氏朝鮮;西南夷見風使舵背信棄義的蠻夷部落,還有車師、樓蘭、大宛、輪台、郁成等西域小國的君主,以及在躲在他們背後放冷箭的匈奴才是真正敢挑戰劉徹權威的敵手。那些遊蕩在各諸侯國、郡縣之中的遊俠,天生貴種的諸侯王,在地方根深樹茂的豪強和商賈才是劉徹的心腹之患。

阿嬌站在所有和劉徹作對的人中顯得突兀又可憐,她不是國君,沒有一呼百應的聲勢和可以依持的天險;她不是地方呼風喚雨的豪強和遊俠,沒有炙手可熱的權勢和靈通的消息;她甚至不如那些熙熙攘攘買低賣高的商賈,他們私自鑄鐵煮鹽,勾結朝廷命官鑄币造錢,與王侯結親,與強盜為伍,多得是願意為他們效力的人。可是就是這樣的阿嬌拉着他的袖子對他說:“我恨你!我恨不得你死!”

劉徹有與綠熊搏鬥的氣力和勇氣,有着号令天下的權勢和威力,他的長安城北門懸挂過大宛王的頭顱,也曾經“勒兵十八萬騎,旌旗徑千餘裡”“行自雲陽,北曆上郡、西河、五原,出長城,”從北登上單于台,眺望漠北單于龜縮在苦寒之地的身影。

劉徹有數之不盡的對手,當中沒一個能想到叫他們吓破膽的大漢天子會在面對一個小女子時束手無策。劉徹無法迫使阿嬌臣服,也不能像丢棄一隻破鞋一樣丢了阿嬌,劉徹叱咤風雲的權柄在阿嬌面前蒼白無力。當張湯帶着劉徹審問帶着木伽的宮人,當他親眼看到埋在未央宮下的木偶人,高高在上的皇帝處死了三百與之有關的犯人,吓得堂邑侯陳午夜不能寐,卻放過了處在漩渦中心最應該被處死的阿嬌。

誰能說得清劉徹到底愛不愛阿嬌?他不願意再靠近她,卻在漫漫餘生中與她隔着長門宮遙遙相望。長門宮不遠處是他們共同的祖父文帝,長門宮懸挂的瑪瑙簾和綠琉璃搭成的窗戶來自阿嬌的母親館陶公主。但不少于四十縣的奉養,都來自劉徹的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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