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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似有前緣(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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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成看到後從鼻尖發出一聲嗤笑,用一種他特有的輕佻口吻說道:“看來是老天爺要你們兩個親熱呀!這邊兒你不來,清高的中大夫就來了。”聽到甯成的話無論是張湯還是趙禹都漲紅了臉,張湯注意到趙禹鼻翼時的輕微顫動都有加劇的趨勢。

張湯看着這樣失常的趙禹,倒是立刻冷靜下來,在複雜關系中靈活周旋的本能取代了瞬間的驚慌。張湯深知以趙禹的高傲個性,決不能容忍自己舍棄他的邀約,轉而趕赴武安侯田蚡宴會的舉動,更不能忍受甯成揭穿他自己也來谄媚武安侯的事實。窘迫會令人頭皮發脹,而解決窘迫是一個重修舊好的絕佳契機,張湯絕不放過。

他先向趙禹緻意,“中大夫,今日真是幸會。”甯成見不慣他們虛情假意的樣子,扭過臉抛下他們去看鼓吹樂隊表演雜技,于是張湯順理成章地略過他看向周陽候,“今日幸會的還有您,君侯。”

趙禹在稍稍驚訝之後迅速恢複了往日的冷靜,從容理了理自己因為多次漿洗而發白的舊衣服。他的衣領被米湯⑤燙得筆直,緊緊摟着他的脖頸,不需要打理也顯得儀态莊嚴,“今日幸會,内史掾。”他在咬後三個字的時候像是确認什麼,好像張湯随時就要升遷。

周陽候田勝端起一隻金樽向張湯敬酒,他或許注意到張湯和趙禹之間的尴尬,或許注意到卻不在乎,決意用酒水澆平兩個人之間的不快。他們兩個人在周陽候的催促下先為天子祝壽⑥飲了一杯酒,希望年少的皇帝“安樂如意,長壽無極”,緊接着又為武安侯田蚡祝壽飲了一杯,然後為了彼此将來的高升飲了一杯酒,最後在周陽候傷感的歎息中,他們又為即将離開長安的周陽候敬了最後一杯酒。

當最後一滴酒落在喉嚨時,張湯幾乎站不穩,周陽候卻在這個時候說:“壞了!咱們還沒玩酒令錢就喝幹了酒壺。”

趙禹早些年當過監酒令⑦,常年踐行“禁群飲”的律令,日常重複最多的工作就是抱着《酒诰》,對台階下的犯人說:“三人以上無故群飲酒,罰金四兩”。如今風氣松懈,曾經被認為喪德亡國根源的彜酒、群飲、緬酒全都不受限制,投壺和行酒令流行海内,從長安到邊境、從權貴到黔首都以此為樂,但趙禹從沒真心接受過它。

張湯察覺出趙禹的不快,他行雲流水般将酒水倒一點到地面上,祝周陽候身體康健,再輕輕嘗嘗酒水的滋味,張湯慶幸這是醴酒,口感發甜,不用他編出太多假話誇贊。最後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當最後一滴酒水滾下喉嚨時,張湯隻覺得如蒙大赦。在這一套敬酒的流程中,他有意無意将周陽候對趙禹的關注吸引到自己身上,以至于周陽候根本沒注意到趙禹沒再喝過酒。

張湯的目光跨過周陽候的肩頭,看到那個名為籍福的門客向他們走來。“籍福似乎有事找您。”周陽候點了點頭,完全沒意識到張湯僅僅見過籍福一面,就牢牢記住他樣貌姓名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和他有些事要談,希望不會讓你久等。”

張湯确定周陽候離去後,想要和趙禹單獨談話,可他還沒轉身趙禹就先行離去。張湯因為喝了太多的酒,跌跌撞撞追不上他,眼睜睜看着他消失在人流之中。

江都王世子借着獵獵狂風坐進倡優的鹿車中,他豪勇過人的父親喜歡坐在懸挂着鎏金銅當盧的駿馬上,由迅捷如風的駿馬拉着他穿行在曠野和田地,而他更喜歡荒淫無度的享樂。江都王的鎏金銅當盧上會細細描繪着他狩獵野豬的矯健身姿,世子的鹿車上則搖晃着幾個咿呀亂叫充滿驚恐的幼童。

江都王留在長安兩位姬妾在羽扇下吓白了臉,張湯認出來,白色羽毛陰影下的女人一個是淳于嬰兒,另一個則是屢屢被趙王劉彭祖偷觑的舞女。江都王收下了趙王妾,這是無異于禽獸行,但是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當做不知道。

那個容色嬌豔的舞姬像是生病一樣,十分虛弱地靠在淳于嬰兒肩膀上,淳于嬰兒則像是怕她摔倒一樣緊緊扶着她。張湯的目光原本落在兩個女人身上,但很快越過她們兩個,穿向人群之外不知是羞愧還是難堪的趙禹身上。

當張湯和她們擦肩而過時,誰也沒有說話,張湯隻能從背後感受到一道十分有力的凝視死死盯着他後背。女人的目光雖說很快就移開,但張湯反而從她毫無征兆的舉動中感到一種刻骨而充沛的情感。那絕不是一個青春女子對陌生男子的愛戀,更像是溺水者拼命抓住一根浮木的沖動。

“有機可趁。”張湯在心裡對自己說。

樂府⑧那四個擅長鼓吹的倡優在逃脫世子魔手後重新坐進三頭鹿拉的鹿車之中,狂歡的人群圍繞着他們看他們從容演奏。他們或是吹蕭,或是奏茄,或是手執鼓槌,分工明确,技藝娴熟,不論車上三根高竿如何晃蕩,手下拍子分毫不亂。三根高竿中最中間最高的那根挂了一面建鼓,安靜下來的幼童聽着鹿車中的箫鼓聲在鼓上極力翻滾跳躍,用手臂頭顱乃至于雙足敲擊鼓面。

砰砰鼓聲混雜着悠揚的蕭聲在中庭傳揚,來來往往捧着巾帕、托着瓜果的侍女趁着令人迷亂的鼓樂聲,有意無意挑逗地向賓客抛出媚眼,露出笑容。将江都王世子掃出場外的館陶大長公主命令自己的童騎⑨挑着幾個竹筐将鄧通錢灑在台前,看童子在綠色銅闆中艱難穿行。

如織人流隔開張湯的視線,張湯隻好在華美精巧的衣角鬓間尋找趙禹的身影。惱人的“戲車高橦”換成“魚龍曼延”,高竿收走的那一刻張湯終于尋到趙禹蹤迹,立刻追了上去。

趙禹沿着撤走的倡優侏儒行蹤,早已滑出中庭。他的影子混在桂花樹細碎的樹影中,靜靜走進走進寂寂無人的園圃。今夜的園圃因為無人光顧,在熾烈的芬芳中生出一種白日沒有的憂傷和孤獨。小池中引來的渭水生滿綠意,兩邊喬木森森碧色,狂野的雜草和藤蔓依傍着大樹抖出一種陰涼的翠色。夏天的酷熱使香氣過于馥郁,蟬鳴更令人懆急。

趙禹繞着園圃走了一圈,确認四下無人才對着面前雪白的茉莉花說道:“您為什麼要追着我不放呢?”他的聲音不急不緩,不高不低,但因為遠離喧鬧的中庭,反而頗為清晰。

張湯從容不迫地從趙禹身後的一棵疏落的花樹下走出來,“您難道不是也在躲着我嗎?如果不是這一次丞相也帶着您來到太尉府,恐怕我們很難見面吧。”

“這一次你倒是不自稱‘臣了’。”夏季少有的涼風吹開濃密的雲幕,稍稍讓開半寸銀白月光,趙禹站在早已謝盡芳菲的桃花枝頭,任由月色洩了他一身。“其實我并沒有躲你,我隻是不想和太尉府的任何人産生交集。”

“那您為什麼還要來太尉府呢?”

“說來慚愧,即使是我這樣枯燥無聊的人物也會想見識見識長安紙醉金迷的貴人,結識丞相,博得他的信任。就像外界傳的那樣,我被前丞相周亞夫驅逐過,所以我很用心的讨好這一個。”趙禹走進面前徒留綠葉的桃花枝,田蚡為了添色增妝為園圃的花枝綁上許多鮮豔的錦緞。東西兩市的婦女日夜紡織,辛勞一天的成果可能全纏繞在太尉滿園的花樹上。

趙禹用留滿繭的手輕輕解開一段布帛,當着張湯的面将這段彩色的絲巾收入衣袖。張湯不可思議地看着他,趙禹反而付之一哂:“您的反映真令人想不明白,我窮苦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實,順手牽羊拿點什麼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張湯隻好看腳下濕潤的泥土,黑乎乎黏糊糊,一腳踩下去半天拔不起來。可正是這樣豐沃的泥土才可以開出明豔素雅的名花,絹制的屏風上無論怎樣精心地調朱弄紫,揮手一撒,總是得不出這樣好的姿色和樣貌。“我以為隻有我是腳下的爛泥,而您和我不一樣。”

趙禹微微朝後退了一步,露出一種若有所思的神情。月光若有若無地照在他臉上,顯得他遠離人世。在今夜之前趙禹确實不屬于俗世,他擯棄一切不必要的交往,和公卿大臣朝廷貴戚斷絕交遊,今夜的行為令他與往日相比充滿了割裂與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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