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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似有前緣(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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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沿道鋪設着用鲸燈人魚膏制成的華燈,阿嬌用力看燈,直到羽人形狀的燈台燈芯鏽黃,油脂滴落在地劃出一道紅痕,她才失去興趣。據傳始皇帝的陵寝中也盛着這種永世光明的鲸燈,即使始皇在塵寰中已一無所有,但地下水銀長河依舊可以趁着燭光,織成水網和星辰。

這裡是未央宮,是日暮時分的魚鱗龍堂、貝阙珠宮。阿嬌聽到鐘室傳來的道道鐘鳴,悠長的鐘聲響徹天地,她的眼淚随着鐘聲情不自禁落下臉龐。挺拔的木槿樹下,象牙雕琢成的發簪幾乎垂落在地。

韓嫣剛從章台街回來,用金鞭掃過秦樓楚館、遊女倡伎,現在就又穿過永巷拜會自己隐秘的盟友,打算再過一刻鐘就去宣室回禀劉徹,告訴他皇後的态度,為他獻上一匹駿馬。如果趕得及的話韓嫣會再去弓高侯府一趟,他母親與韓說的母親生了些摩擦,他打算去調停兩個女人的矛盾。如果趕不及他會去和那些匈奴降将喝酒、下六博棋,輸給他們大量的金錢以取悅他們。

窦太後的怒火已經快把丞相和太尉燒死了,但韓嫣依舊一副站在風暴外的樣子。他在前不久的告密事件中扮演了隐秘而重要的角色,幫助窦太後一舉鬥倒趙绾,孤立皇帝,但他似乎不擔心事洩以後自己的結局,依舊過着一種看似荒誕實則缜密的生活。

這對盟友交換了一個互相憎惡的眼神,韓嫣率先打破沉默:“您真是一個任性又易變的女人,我記得您當初想嫁的人是栗太子,嫁給您現在的丈夫純粹是情勢所迫,沒想到才過了幾年,您就适應您的角色,愛您的丈夫。”

“不要侮辱我,我才不會愛一個根本不愛我的人。和不愛的人度過一生,是多可怕的事,我的内心對此其實并不平靜。他上台踩過的那具屍體,也曾是我春閨夢裡人。”阿嬌接過飄揚下來的木槿花葉,捧在手心裡嗅葉片和花瓣乍淡還濃的香氣,努力遏制眼淚下滑的趨勢,“我不喜歡招待那些頑固的忠臣,也讨厭母親的斤斤計較,但是當舅父找到我的時候,我隻能嫁給他最愛的兒子,做他和窦太後之間岌岌可危的橋梁。”

被放棄的痛苦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阿嬌的自尊心,她努力用無所謂和冷漠的态度逃避她承受的痛苦。不被選擇對于任何一個妻子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結局,即使她對劉徹有一種長久的期待和忍耐,也幾乎被這個男人近乎冷酷的冷靜擊潰。

她嘗試用一種事不關己的态度掩飾自己承受的苦難,“我坐在一輛掉了馬蹄鐵的馬車上,若還想保持自己的風儀,除了僵持在馬車上别無他路。”

韓嫣道:“說來說去就是沉默和無能。”

阿嬌冷冷回擊他:“我就這樣一個冷酷、傲慢、勢力又驕縱的女人,但我絲毫不以此為恥,反以為榮。你們的孔聖人不是說過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女人既然和小人淪落到一個地位,男人難道還指望女人做什麼?做男人的救世主嗎?天塌下來了,被輕視被欺辱的人不先去保全自己,難道還要舍身保護别人嗎?倒是你這個男子漢,處處被人高看一眼,做起事來卻令人不齒。”

韓嫣用驚訝的目光看着皇後,阿嬌卻隻是笑笑,“男人總是不喜歡女人聰明,妻子也愛在丈夫面前裝傻,因為她們習慣在痛苦中打滾,所以對危險都敏銳非常,是天生的陰謀家,對于善惡美醜,心裡明白。”

韓嫣沒忍住笑出聲,他是一個非常喜歡笑的人,善于交際很讨女人喜歡,每次經過永巷,宮人和先帝的妃子都會翹首盼望他的到來。“你呀!”他語調溫柔地令人想起春日飛起的紙鸢,在綠柳垂楊中揚起尾巴,“和他一個性子,說得好聽叫堅毅不拔,說的難聽點叫特别固執,但是您有沒有想過我和他現在還不是您的敵人。”

阿嬌用愕然的目光看着韓嫣,但這一刻的韓嫣表現得确實像個師友或忠誠的臣子,“改改脾氣吧,”他勸阿嬌,“也别生他的氣,他生氣對你沒好處。你們兩個都太倔強了,簡直像利刃撞在石頭上,你這把寶劍不退一步,遲早得撞得卷了邊。窦太後畢竟沒了眼睛,身體不好,對皇帝是越來越寬,你得趁她還在,為皇帝生下一個孩子。”

他用一種近乎于溫柔的眼神注視着她,韓嫣會駕馭最烈的馬,也會和最貞潔的女子調笑,在大庭廣衆之下和皇帝推搡,但他也會真心實意憐憫旁人,“再卑微的女人有了孩子也會尊貴,你要是有一個做太子的兒子,那永巷再進一千個女人也别想撼動你的地位。如果你不能,那皇帝去一趟平陽公主府,你就要終日惶惶。”

阿嬌動了動嘴唇,接受了韓嫣的好意,“今晚我會晚睡,明早我會早起,等他乘坐着車辇來到我門前。”

韓嫣向她颔首,“珍重自己。”就在快要離開的時候他忽然回頭對阿嬌說:“一定要生下太子!這不僅對你,對他也很重要!”

阿嬌沒忍住問他:“你就不恨他嗎?李當戶當初打了你——”還沒等阿嬌再說什麼,韓嫣就已經離開。阿嬌看着他的背影,這才意識到韓嫣是一個輕狂的浪子。

“今朕獲奉宗廟,夙興以求,夜寐以思,若涉淵水,未知所濟。猗與偉與①!”劉徹頓了頓筆,沉吟片刻接着寫道:“何行而可以章先帝之洪業休德,上參堯、舜,下配三王!”他用刀削幹淨寫錯的字詞,添上新的一筆。

如今跨過渭水橋前來長安的年輕士子,無論是儒家、法家、縱橫家還是遊手好閑的小說家、陰陽家,都喜歡投奔到權貴門下,而像太尉田蚡那樣立根不穩的小人,也願意禮賢下士招徕天下賢才。至于河間王劉德、淮南王劉安、江都王劉非等諸侯王與朝中諸貴人也大多以養士為榮,他們當中門客多的數千,少的數百,頗有戰國四公子的遺風。

信陵君厚待侯羸朱亥,侯朱便為他椎殺晉鄙,竊軍十萬;春申君為每一位門客都準備珠履,他與李環之子就成為楚幽王。至于孟嘗君狡兔三窟,平原君解救邯鄲,更是不勝枚舉。

劉徹擲筆投地,沉吟不語。權貴的門庭若市,就是皇帝的勢微。他用謙辭厚禮的态度求取賢才,在《求賢诏》還沒下達之前,他就用墊着蒲草的安車接送許多在文景兩朝不得志的老臣來長安,但是其中許多人要麼像馮唐一樣垂垂老矣,要麼像寫《七發》的枚乘,在接過劉徹贈送的五枚玉璧後,病逝于前往長安的路上。

其他人如魯國申公,千裡請來後發現其實也并沒有什麼真才實學。劉徹礙于申公年老,路上又受了許多辛苦,因此沉默應對申公的答複。本着“千金買馬骨”,得不了千裡馬也能得個噱頭的打算,他給了申公中大夫的官職,讓他和其他儒生一起讨論還沒有修建的明堂、天子出巡規章、曆法及官服顔色等瑣事。

劉徹打算拓寬求賢門路,允許百姓公車上書或越級詣阙上書,不過眼下的當務之急是這篇還沒完成的《求賢诏》,因此他拿起玳瑁筆又補了一句,“朕之不敏,不能遠德,此子大夫之所睹聞也!”他正思索怎麼寫下一句,沒想到門後李廣之子李當戶忽然禀告他:“太後來了。”

劉徹放下筆,一轉身就看見自己母親王娡。王娡是真的老了,走得每一步都遲緩沉重。錯金銀傅山爐燎起袅袅煙氣,沉水香的中樹脂、油、木質圍着她燒出一個不再輕盈的人形。她揚了揚自己花白的頭顱,“皇帝。”然後拿起劉徹桌上未寫成的求賢诏,“你怎麼還在寫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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