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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煙纏絲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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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王後窦绾自打跟着皇後進入廳堂就陷入一種尴尬的境地,她進又猶豫,退又不舍,心亂如麻,徘徊不去。隆慮公主見了心生不忍,徑自拉着窦绾的手坐到自己身旁。張湯發現平陽公主身邊那些女子在窦绾來後,都紛紛向後退去不少,為她和平陽公主流出談話的空間。中山王後指着平陽公主的玉舞人似乎在說些什麼,而平陽公主随手将她佩戴的飾品贈送給王後。

夜晚不滅的珠光從平陽公主的手和每一扇或琉璃或雲母制造的窗戶處傳來,當它們帶着珍珠翡翠和黃金的光輝像白鴿一樣飛進大廳,整座廳堂都似乎被這些光輝震撼,變得肅穆無聲。這情景令張湯想起父親常常回憶的叔孫通,那個對秦二世不講信義卻願意為保護還是太子的漢惠帝而死的儒生,為漢高祖劉邦整理了整套朝廷禮儀,叫那些從草芥爬起來的枭雄不再拿刀對着柱子亂砍,讓高祖皇帝第一次品味到作為皇帝的尊貴。

隻是皇後會被平陽公主的動作取悅嗎?

過了好一陣子,皇後才從喉嚨裡擠出一點笑聲,“你們怎麼不說話了,明明之前興高采烈說個不休呀?是不是我吓到大家了,讓你們一下子全變成啞巴。”她拾起自己之前扔下的象牙柄扇子,将它投擲到平陽公主桌上,“公主你怎麼看這件事呢?”沒等平陽公主回話,皇後又笑吟吟說道:“皇帝為了買下衛夫人才給了公主一千金黃金,公主就隻給了中山王後這麼一件小玩意兒?這也太小氣了,還不如公主之前獻給窦太後的長興宮燈呢!”

這話說的實在是太盛氣淩人了,不要說平陽公主,其他之前說風涼話的貴人聽了也不會高興。果不其然,張湯看到皇後底下那一連串側目而視的頭顱。

皇後做過許多違心的事,說過很多違心的話,她似乎總在諷刺和冷眼旁觀。不管衛子夫是失寵還是複寵,她都倔強得隻和自己較勁。每次遇到皇帝和那些不懷好意的朝廷貴戚,她不是一言不發就是一聲嗤笑,再無更多的言語,即使窦太後派窦嬰親自來勸說皇後,館陶公主花了九千萬為她求子,她也始終拒絕向皇帝和那些趨炎附勢的人示好。

這樣的脾氣性格注定不能再群狼環伺的宮廷中生存。那些貴戚寵臣,沒能耐修建哪怕一座堤壩、沒本事驅使哪怕一個稍有本領的奴仆,卻擅長見風使舵,又同時長了兩顆貪心和勢力心,能從一點風吹草動中看到衰敗的迹象和氣息。他們從窦太後衰朽的手中看到窦陳兩家的末日,從皇後的年紀看到她越來越渺茫的生育希望,又從尚且年輕貌美的衛夫人那裡看到她成為下一任太子生母的可能,想必在不遠的将來,這些卑劣的小人就要提着衣擺到衛家的小門戶獻媚了。

就像絕大數考慮跳船的貴人,周陽候看着皇後,氣息不勻地對張湯說:“到這個時候了還這麼高傲,真是令人難以忍受。景帝在時窦嬰對我哥哥平平常常,現在卻他看成心腹,是因為我哥哥長得不醜了嗎?不,是因為窦嬰明白窦太後老了,王太後卻還年輕。你看看皇後,她已經不是皇帝唯一的女人了,這麼多年也沒為皇帝生下一男半女,卻還是這麼驕傲。她真以為自己是價值一個國家的女人嗎?把自己看得這麼高。我們或許應該考慮溫柔的衛氏,她年輕,地位低,算得上漂亮,對皇帝有足夠的吸引力,能為皇帝生下男孩兒,對我們也足夠有禮貌。知道怎麼尊重人!”

張湯聽後不由得有些悲涼,或許皇後曾經價值一個國家,但她現在僅能保持自己殘存的自尊心,但就是這麼一點點自尊,都沒有人替她保全了。這感覺就像旅人在雪中燃盡最後一絲火光,而背後是搖搖欲墜的陰天。

皇後存在的價值僅留存于館陶公主和王夫人那些燒盡的信件和她們其他無人得知的談話中,她背後是一雙衰朽的手在扶着她,腳下卻有千萬個平陽公主式的野心家等着拉她下馬。在曆史的長河中,皇後是毫不起眼的一朵浪花;在寒冷的未央宮,皇後是冷盡了的灰燼中,那麼微不足道的一火花。她作為水的清澈和作為火的餘溫,都熬不過這個寂靜森冷的夜晚。等到第二天的太陽升起,誰能記得她來過?

張湯看在座的精明人,像牲口販子審視牛羊一樣審視着孤獨的皇後,由衷生出切實的寒冷感。隻不過出現一個競争者而已,皇後就成了失去燈罩的寒燈,之前趨逢她的人全變成寒冷的北風,等着吹翻她的燈台,吹冷她的燈油。張湯有些可悲的想,“就算我有一日僥幸登上高位,也會很快被打敗的吧?到時候若是也失去皇帝的垂愛,結局恐怕還不如皇後呢!”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響在他耳畔,“張大人。”這聲音熟悉得令人心悸,張湯擡眼一看,竟然是李延年。他不知怎的換上了小黃門的衣服,臉龐雖然還稚嫩,神态卻老了四十歲,像是一個披着小孩皮的老妖怪,渾身處處透露出古怪。現如今他正朝張湯打手勢,對他說:“有一位貴人要見您,您跟我出來吧。”

張湯正猶豫不決之時,周陽侯卻推了他一把,“你太久沒回長安了,不知道這個小黃門是誰的人,跟着他走吧,你會新交一份好運的。”

張湯還在猶豫,周陽侯卻歎了一口氣,“您本來就是賭徒不是嗎?隻是和那些貪心不足,妄想通過賭博不勞而獲的人比起來,您不僅僅隻有野心,還有充足的膽識和才幹。比起結果,我覺得您似乎更享受過程,現在就有一個機會等着您,您竟然楞在這裡,這太不應該了。”

張湯情不自禁将目光投向全場的中心——皇後。皇後和她的母親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張湯的前輩,她即将面對的命運實在是吓到張湯了,過了好一陣子張湯才聽清自己的聲音,沙啞得他自己都要認不出來,“您說的很對,我是個賭徒。對我而言賭博的目的隻有一個,賭博的途徑卻有千萬個,我不應該失去這一條好路。”他轉過頭對周陽侯說:“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我看中的不僅是過程,更是結果,我希望我和我的家族能笑到最後。”得比長陵田家更出彩才行,張湯在心裡對自己說。

“說的好,”李延年道:“您總有一天會得到您應該得到的,現在就跟着我來吧。”

“你是怎麼變成這樣的?”當轉過走廊一個拐角,刻有“長貴富”銘文的葉紋鏡清晰照出他們兩個的影子,鏡中張湯比去年更老了一歲,胡子鬓角添了不少白色,李延年則換上了新衣服。如不出意外,李延年将永遠保留他如清溪澄澈的嗓音和光潔下巴。

李延年也看到鏡中的自己,他先是問張湯銅鏡銘文是什麼,在得知是“長貴富”三個字後尚且幼小的李延年發出一聲古怪的笑聲,張湯又被他吓了一跳,他卻從容道:“因為我遇到一個女孩,或者說一個女人。我說不清她的年紀,但對她的記憶常如月亮照耀着我。陰晴不定的月亮,晦朔不名的月亮,圓缺不由人意的月亮。哎呦!真愁人。這月亮可真夠傷人心的,會被五更雞唱敲得殘破,也會被滿樓紅袖揮得影散形搖。總之,我的月亮——也就是我對她的記憶,輕而易舉地登上我的心,又不費吹灰之力的擊碎了我的心、我的美夢和我的下半生。”

張湯不可思議地問道:“你還這麼小,你能對她犯什麼事兒,叫你淪落到這般境地?”

李延年平靜地回答她:“我沒對她做什麼事,我隻是偷了她的東珠耳環。”李延年忽然越過張湯,點了點鏡中自己,鏡中的李延年也就同樣回應了自己的同伴,他們有着如出一轍的陰沉面龐,“當那個戴着東珠耳環的少女輕輕走過我的身邊,我的心也就被她帶走了。每一天的太陽照耀着我,我卻覺得那是為她而升起的,要不然,為什麼她耳環上的東珠又大又白,我們家卻連一片能遮風擋雨的屋檐都沒有呢?”

李延年看着張湯說道:“您記得嗎?我本應該有一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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