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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煙纏絲繞(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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淖姬對劉非說:“大貓的心和大人的心都是一樣難以捉摸的,奈何我就是這樣沒出息,一個都抓不住。”

衛青和這位叫做張湯的小官一起在雨夜中行走,他在雨夜的滴答聲中想起十一二歲的自己。那時候他跟随平陽府家的監奴去甘泉居室取絲綢、漆器和錯金銀的燈台香爐,步履沉重遲緩。

那些被拘束在甘泉宮,被少府官吏用馬鞭鞭笞、用手杖痛打的刑徒,忍着沉重的勞作和他交換了隻有用電光火石才能形容的一瞥。

“你一定會封侯的!”那個腳上帶着鐐铐的刑徒對衛青說。“千絲萬縷的事情你做起來分毫不亂,說起話有條有理,還長了這樣一副相貌。”鐐铐和刑徒的笑聲一起響起來,“如果你這樣的都不能富貴,那全天下的相書都可以燒掉了。”

衛青當時還不到刑徒一半高,根據二年律令,身高剛滿五尺二寸的他就得趨奉主人。他前不久才挨了平陽侯府家監的鞭子,此時聽了刑徒的話,也隻是笑着掃了刑徒一眼,“我是平陽侯家女奴的兒子,少挨打挨罵就是天大的幸事,哪裡指望得上封侯!”

刑徒鄭重其事地看着他,“不,你不明白……你将來會有比你如今主人更顯貴,比平陽侯有更多的封戶,更高的尊榮!你遲早有那麼一天!”

想到這裡,衛青又用一種冷靜得不帶絲毫餘溫的态度審視着自己,也審視着自己身旁這位名作張湯小人物。他們兩個人隻見過寥寥兩面,但兩顆渴望建立功業的心卻怦然亂顫。

衛青貼近張湯的臉:“您找我是想說些什麼呢?我知道您雖然現在官小位輕,但是你背後的人卻很有分量。”他那雙黑色的瞳孔平靜得無波無瀾,張湯看了都暗自稱奇。

張湯笑道:“您都說我官小位輕了,自然也知道我的名聲,我可是很喜歡攀附權貴的。衛夫人如今深受皇帝寵愛,我又怎麼能白白錯過這個結識您的機會!”

衛青聽張湯說得風輕雲淡,蹙起他比春山還清秀三分的眉頭,“您雖然站在我面前,但心卻不在這裡。您……像是愛上一個自己難以得到的女人,所以才如此強打精神。”

張湯神色微微凝住,随後談笑自如,“我不喜歡女人,隻喜歡公務和手下的小吏。我是那種隻關心前程的人,心總是扔到禦史大夫寺的更衣室和監獄的案牍上。”

他看着衛青,對這個年輕人察言觀色的本事感到少許心悸,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難不成是衛侍中知好色而慕少艾,喜歡上别家小姐?所以以己度人,冤枉我這個好人。”

衛青被張湯扯出心中難以吐露的往事,激起短暫的回想。那種無情無感的回想近乎于外人的冷眼旁觀。他是一個天生感情起伏很平的人,沉靜的天性讓他不易被外物擾亂,即便内心掀起萬丈駭浪,外表依舊靜如平湖。

天子曾經卷着孫子兵法在他耳邊說:“‘勝,不妄喜,敗,不慌餒,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軍也。’你心中波濤湧動,面上卻無波無紋,真是天生的将才。”

衛青面對張湯就像昔日面對天子,唇峰不動,眼角流露出些許笑意,“‘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我總覺得張大人如今仕途春風得意,不太可能在俗物上勞神傷心,所以猜測是個漂亮女人讓你心神憔悴。”

張湯動了動嘴唇,“不——”

“侍中!”衛家的家僮闖了進來,對衛青道:“衛夫人身上不爽利,宮裡宣您進去!”

衛青入宮發現衛子夫正躺在榻上,他們雖說是姐弟,但因為宮闱之中戒律森嚴,所以隔了一扇屏風說話。

衛子夫聲音極為嘶啞,“你打外面來,身上有酒嗎?”

“沒有。”

“沒用的東西!”衛子夫咒罵道:“怎麼連酒也沒有!”她不知道是罵自己還是罵别人,嘀嘀咕咕道:“這下可好了,摔了一個大跟頭。”

她哭了一會兒又罵了一會兒,問衛青道:“人生苦短,眨眼就是幾十年,該怎麼熬過去呢?”

衛青閉上眼想了一下,幾次黃沙持刀夜襲匈奴王庭,幾年飲酒紅石榴樹下,幾十年對秋風舞長劍朝拜漢家金阙,匆匆這麼一彈指,他大概也就老了吧。

他在夜深無人時常常這麼幹,每當他這麼回想的時候,他就會想到自己的舊主人平陽侯家。

平陽侯自曹參起有一萬六百三十戶,至今有二萬三千戶,是高祖開國以來最大的侯國之一。越過那些天生貴種的王侯将相,享受皇帝無與倫比的恩寵,這是過去的衛青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他已經快看到黎明的曙光了。在可見可想的将來,依憑姐姐的美貌和子嗣,依憑他的才幹,出自爛泥的衛氏不僅會與平陽侯曹氏、堂邑侯陳氏平起平坐,甚至還會當着王太後的面,壓倒她的家族。

剛從河東父親家中逃回平陽侯府的衛青,沒用太大力氣就跟着母親和不熟識的兄姐弟妹,追随平陽侯進入長安。

長久滞留在河東郡平陽邑的平陽侯,憑借祖上一萬六百三十戶的侯封迎娶了皇後的女兒陽信公主,從此徹底紮根留在長安。

那場盛大的婚事斬斷了衛青和故鄉的聯系,但他也沒能真正屬于長安。未央宮和建章宮都是在秦宮廢墟之上修建完成的,它們挺拔的朱牆并不能給衛青和衛子夫這對姐弟遮風擋雨。

他們沒有任何任性的底氣。

衛青是如此了解他的姐姐,如此了解皇帝和他自己,因此他輕輕拍着那把半透明的絲綢屏風,安慰屏風裡面抽泣的衛子夫:“好好哭一場吧,趁着我在,多哭一會兒是一會兒。你沒了孩子,皇帝無論怎樣心煩意亂,總是會抽出時間見你一面。”

“這是你的機會,也是我們衛家的機會。”

衛子夫撕心裂肺地痛哭,牽起肺中幾聲悶咳,“我如今不到二十,便覺得時日漫長,月寒日暖,煎熬人煎熬到成了人幹兒。若是活到七十歲,年老體衰,紅顔恩斷,那日子還不知道怎麼算呢。”

衛青看她在軟榻上痛得直打滾,自己也心痛,“若真到了那一日,你自有兒孫孝順,老了也不用看皇帝的眼色。再退一萬步說,你還有我可以依靠。”

衛子夫慘笑道:“靠人活着,那不算人。不過路走到這一步——”除了你說的,我也無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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