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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終歸虛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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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慮公主曾經和陳蟜共撐一把傘賞雪,青黑色的石塊在厚重的雪下偶爾露出鋒芒,其餘柳枝湖泊都消融在霧凇沆砀的冬日,隻落下一片茫茫天地。此後的每一日他們都在紙醉金迷中彼此消磨,愛如當年的雪,經曆了一春的風光後消融殆盡。

隆慮公主整日活在夢中,渾渾噩噩,直到這一日她親眼看到陳蟜的屍體,她才明白原來她曾經自以為是的恨,不過是愛陳蟜愛得太痛苦的托詞。

愛情從不是公主的唯一,但這不妨礙公主認為愛極其偉大,在她複雜的一生中愛和寂寞常像潮水一樣拍打着她的心房。

張湯捧着金歐刀走出長廊,沒有幹的血滴滴答答掉了一路。“請把刀給我!”公主對張湯哀求道。

張湯将刀甩給公主,刀刃碰地發出一聲脆響,公主聽到後慌忙用雙手舉過金歐刀。眼看着刀身刀柄都過了眉頭,公主硬生生跪好用舌頭舔舐丈夫留在刃上的血迹,她舌頭上的血也滲到刀柄,滴在平滑的地面。

張湯靜默地看着一切,他曾經傾倒于公主的美貌,也一度以為自己對于公主的迷戀僅限于□□,今日才發現他對她全部的愛慕不過是對一種由美而延伸出的,對虛幻生活的向往追逐。

公主越是高不可攀,越是美麗無瑕,張湯就越像盼着月裡嫦娥那樣盼着她,若公主有一日低到塵埃,那張湯對她的美夢就破滅泰半。

“張大人你愛過人嗎?”沒有等到張湯回答,公主自言自語說下去,“愛就是時至今日我仍然忘不了他的眼睛。”

“在他離開我追逐别的女人後,我放任我自己胡思亂想,把這當作生命的一部分。我習慣這麼做,輕巧地浪費自己,習慣到我忘了這其實是寂寞。”

張湯俯視眼前的這個女人,她遠看就像一朵正在盛期的牡丹,近看卻距腐爛破敗隻有一步之遙。她的丈夫陳蟜背叛她和父親的姬妾私通,她卻不為對方感到羞愧,隻是哀悼自己和陳蟜的愛情。

跪在地上的公主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對陳蟜的縱容到了讓人鄙夷的地步,可張湯真真切切地愛過她。

“皇帝的诏令我看到了,他認為陳蟜不思悔改罪該萬死,但沒有愧疚是多麼稀松平常的事情。”隆慮公主搖着頭,她的頭發沒有一根是白色的,神情卻枯敗如落葉,“有些事有些人在錯誤的時間注定是要被錯過的,因為理解不了,由此而生的萬般哀愁也難以自遣。幼童的肩膀扛不起太多重量,陳蟜沒長大過,所以他會做很多錯事。他——”公主補了一句,“從沒覺得對不起我,也不認為自己錯了。”

張湯想起陳蟜臨死前呈上的認罪書,沒打算告訴公主陳蟜在廷尉露出的種種醜态。公主像是看穿了張湯的面具,淡淡說下去:“人這個字有撇有捺,沒有橫豎,是因為人生沒有直路,全是曲折。樂極生悲甜中生苦,做了錯事反倒生出委屈。我信陳蟜會低頭,但他一定不是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傷心,是為自己必須要承擔的苦難痛心。”

冷下來的血液腥氣尤為強烈,隆慮公主嗅着血腥味,覺得自己胸腔處貧瘠的語言因為吐不出來而隐隐作痛,她像是在混沌時被拽出靈魂,“我還是愛他,哪怕我知道不值得。”

最振聾發聩的樂曲可以用最輕柔的羽毛彈奏,最冷淡的白梅行人偏愛暗時來尋,張湯聽到自己刻薄的笑聲像不值錢的泉水淌在屋檐下。他滿不在乎地撇了撇頭,頭側過來的方向有陳蟜和他兄長的屍首。“愛可以堅強也可以脆弱,公主您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您的兒子都應該振作起來,這裡有皇帝給您的诏書。”

在館陶公主薨後劉徹給陳家下傳了許多诏書,他先是剝奪了陳蟜和陳須的列候之位,接着又沒收了太皇太後遺留給館陶公主的财産,最後逼迫這對在母親靈前争奪财産的兄弟自盡。直到今天公主才從诏書中看到自己同産兄弟的仁慈,劉徹答應補償隆慮公主,不僅要給她兒子一個昭平君的爵位,還要将夷安公主許配給昭平君。

夷安是鐵邑,夷安公主作為此地的主人是天底下最富有的女人之一。

王太後在厚重的帷幕後發出一聲太息,隆慮公主追着那微弱的歎息找到母親,張湯則攥着打開的诏書向皇帝複命。王太後用她那雙長滿了褐色斑點的手輕輕撫摸隆慮公主的發頂,“你不是尋常男子的妹妹,他也不是尋常女子的哥哥,你見了他隻當見了自己的皇帝和主子,千萬别有怨恨之心。”

公主擡起頭,看見木蘭木雕刻而成的窗柩大開着,露出綠松石般的庭院。碎光像水一樣浸入,天地驟然間化為海底,柳枝楊葉則像沉浸在在水中的青藻荇菜若有似無地浮動。垂落的光霧被打碎後黏在花樹未經修剪的長枝上,偶爾沿着葉縫曳動,像是蘆葦水草在微弱飄浮。細看庭院,一寸一厘一縷縷,都是溫柔的光。公主的眼睛似乎被這些耀眼的光芒刺傷,情不自禁灑下淚來。

太後撫摸着隆慮公主的背,這對母女的背影在光線下混作一處,“你我能有今日之榮華富貴,皆因他是皇帝,可以這麼說,我們的一飲一啄全來自他的慷慨。不要說你了,就連我也不能隻當他是我兒子。”

“我不能當他是我兒子,你也别把他當你的哥哥。” 霍仲孺撫摸着霍光的脊背,帶些忐忑地向兒子囑咐道。麗日下他們父子二人顯出相似的輪廓,像一座山橫看側看露出丘壑。“一筆寫不出三個霍字,可他是冠軍侯,我是他根本沒見過面的父親。”

霍光點了點頭,他年歲尚小但已經學着霍仲孺頭戴惠文冠,腰佩玉環,将一根筆當簪子簪進頭發,手持木牍小步疾行。這是漢朝文吏法吏常用的打扮,如果餘生沒有波折,霍光将和他的父親霍仲孺一樣做個小吏,老死在平陽。

河東太守正在炎炎烈日下背着弓弩箭矢在郊外迎接戰功赫赫的骠騎将軍,太守在今天之前已經打掃了平陽侯國的傳舍,派小吏迎解霍中孺。霍仲孺悄悄告訴霍光,骠騎将軍一家都出自平陽侯府,和平陽公主關系匪淺,這也是他會路過河東郡的原因。霍光輕聲問父親:“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霍仲孺垂下眼睛,“我隻見過他一次,他主意很硬。”

那是一次十分痛苦的相見,霍仲孺對着自己從沒見過面的大兒子叩頭拜谒,霍去病也在迎接他時拜跪如山倒。青天白日下霍仲孺幾乎不敢看霍去病的正臉,隻能隐約瞧見他像斷玉一般冷硬的側臉。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恐怕沒人能想到權勢熏天的骠騎将軍是一個美男子。

煌煌白日将黃河上下照得纖毫畢現,水波隐隐透出蔓延不盡的紅色。霍光在飛揚的塵土中看見一列汗津津的士卒,其中一個路過黃河時因為忍受不了濃重的血腥味嘔吐不止。

渾邪王麾下八千不肯歸順的部下在前不久都當了他鄉之鬼和河魚的飼料,那些歸順的匈奴降将則都凄凄慘慘地唱起了哀歌,“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顔色。失我築金人,使我不得祭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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