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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瞞着崔淼偷跑出來的,所以孟盈謝絕了祁秀麗的晚飯邀請,混在放學大潮裡瞞天過海地回了家。
學校那邊需補交材料,直到孟盈換好衣服她才急匆匆趕回來。
對着牆上陌生的全家福,孟盈和963一言不發地吃着病号餐。
刷碗時,963叫住孟盈:
“你當年為什麼沒想過向簡容若求助?她是個好人,輔導班老師也是。”
“你的人生沒有一直向下,如果你當時求助,人生也許就和現在的孟祁月一樣光亮。”
“好問題。”孟盈病恹恹地靠在座椅上,搓了把臉:
“但你又怎麼知道我沒求助過呢?”
963:“你昏睡這些天裡,我也在反複觀看你的人生,我發現你很少向外界求助。”
孟盈:“那你認為怎樣才叫求助?”
這個問題不難,963心裡有一萬個範式:“求助定義如下:它是人類極為普遍的行為……當一個人……遇到難以解決的困難時,會通過某種方式發出求助信息……”[注]
“你呀你。”孟盈苦笑搖頭:
“要不怎麼說人得學習呢,但凡你學過馬克思就知道——”
“理論得聯系實際,空談定義不可取。”
玻璃杯放在茶幾上,扣出一聲輕響:
“我從三年級開始就一直被霸淩,扔垃圾、黃謠、被圓規紮都是家常便飯,那個時候我有過求助。”
但求助換來的是上位者對霸淩者的放縱。
孟盈:“林繁芝用木凳壓腳時我也有過求助,但結果呢?”
霸淩者安然無恙,孟家忍氣吞聲。
孟盈捂住眼睛,聲音中透着悲鳴:“你知道看着父母被人扔出大門是什麼滋味嗎?”
“你知道被人錄像散播當猴看是什麼感覺嗎?”
“你知道為人子女拖累父母是什麼感覺嗎?”
963看着孟盈腳上并不存在的傷。
孟盈每說一句,他心裡就痛一層,到最後,整顆心髒都被押上絞刑架。
“聯絡人先生——”
孟盈用到了與963第一次見面的稱呼,聽得963喉嚨一緊:
“你能想象嗎?林繁芝轉學後的那年才是最難捱的時光。”
“一個差點鬧翻了學校的孩子,連呼吸都是錯的。小孩最會察言觀色,老師們對我敬而遠之,他們自然也效仿。
“每天隻要我一進學校,就會有無數污言穢語等着我。”
“那些成年女性都難以接受的诽謗侮辱,我十歲起就在經曆。”
手中的碗筷在963手裡轉了一圈又一圈,汩汩流水仍沖不掉二人間的屏障。
那是一道名為‘難同身受’的坎。
孟盈:“963,一個從10歲起就被霸淩、舉家反抗不被重視、又失去了語言功能的女孩,你讓我怎麼求助?”
“我又能向誰求助?”
家庭環境不允許孟盈轉學、父母的社會地位又注定了他們舉步維艱。
老師的冷漠、同學的惡言分向紮來,截斷了所有求助之路。
孟盈隻能忍耐。
963有些懊悔自己的多嘴:“原來這就是你初中也不求助的原因。”
“倒也不全是。”剛剛還破碎的孟盈突然又變得潇灑起來。
963看着時而哭時而笑的孟盈,分不清哪張才是她的假面。
孟盈:“其實張老師一直都知道是誰往我凳子上扔粉筆,但你知道她為什麼隻喝止不追查到底嗎?”
963:“因為沒必要。”
約瀚教育說到底也隻是個補習機構,而張老師也隻是個為生活奔波的普通人。
整件事徹查下去牽連甚廣,兩項權衡下,孟盈成了維持平衡的砝碼。
“Bingo!”孟盈打了個響指:
“成年人不能靠一腔熱血做事,她偏袒我是内心所想,也是愧疚,為她自己的退縮愧疚。”
“至于簡容若,”孟盈也想不明白:
“現實生活中的簡容若和這裡的簡容若差别很大。”
雖然二人都是一樣的雷厲風行、教學狂魔,但現實中的簡容若不擅觀察,更不擅長管理班級。
很多事她都是直接交給班委,班委的權力越來越大,連她自己都沒發覺,她上輩子被一群初中生架空了。
“上輩子還是我報警之後她才意識到這個班級裡有很嚴重的霸淩問題,這輩子……可能是蝴蝶效應造成的連鎖改變。”
簡容若不僅率先出手幫助了孟祁月,甚至還主動關照起晏朝遐,這是在上輩子絕無僅有的事。
水龍頭被963擰緊,最後一滴落進碗池,引起的波瀾很快就被大部隊鎮壓。
963終于理解到了孟盈口中的‘無法求助’:她沒有可求助的人,也沒有自立門戶的能力。
縱使如此,她還是竭盡所能替自己掙到了最好的名字。
“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963抛開一切假設,第一次想認真了解宿主7004的打算。
“打算談不上,隻是之前埋的線該往回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