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八夜，清辭、夏淩瀾一行回到了雷州的郊外。僅僅數日前，他們便是從此處離開的，短短數日，卻已是物是人非。

最後随她們一起回來的，除了聖童和仙姑之外，還有幾位跟随了清幽閣很多年的江湖兒女們。回到雷州後，仙姑便直接帶着還在哭哭啼啼的聖童離開了。

清辭所知道的禮法中，人死後是要入土為安的。

淩瀾卻說，将他們留在異鄉不妥，而帶回故鄉卻又路途遙遠，這一路上不知會有多少損耗。

淩瀾說，在他們的信仰裡，人并不在于這個終會消失的身體，而在于靈魂。火焰則是指引靈魂轉世輪回的燈。

清辭默然地點燃了薪火，燃起的火焰，吞噬了一切過往。直到此時，方才想起，數年前剛剛踏入江湖的自己，亦是孤身一人。

一切不過是回到了最初的起點罷了，或許……真的是十年一覺，不過一場夢而已。

隻是别在腰間的兩把匕首，反射着火光，提醒着那些真實存在的過去。

清辭輕輕拂過昙靈的劍鞘，出發那日，幽昙說過的話，猶在耳畔。

“還記得，當初去打明月教的時候，我們說過回來要一起逛街的。結果後來因為各種原因，一直都沒兌現。這一次，等滅了血玉教，我們一起去洛陽賞花吧。”

那時候，藍衣的姑娘，很少見的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明明應該是愉快的話題，卻令清辭覺得不詳，微微皺眉反問道：“你不是說，像這樣戰前說什麼約定的，多半是不吉利的嘛。”

回應清辭的，是幽昙不置可否的笑，然後轉身看向大海的盡頭，不再說什麼。

眼前的火光吞沒了一切，清辭卻隻是平靜地坐在一旁。

原來這樣的結局是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的吧？小昙是如此，輕羽也是。被世人傳為薄情的少年郎，卻唯有清辭明白他的真心。

那樣的他，眼看着清辭倒在面前，自然是不願獨活的了……回憶如墓，佳人既絕，公子何複？

晨光熹微之時，火焰也漸漸熄滅。

人生的意義究竟是什麼？若是他們曾經存在過的痕迹便是這江湖上留下的傳說，那此刻，一切的傳奇都終歸于兩個小小的盒子了。

這一夜，清辭沒有落淚，夏淩瀾也沒有。

此刻，清辭已經起身，似是準備走向等候在一旁的馬車。

淩瀾知道，這一别，便是山高路遠，再不會有重逢之期了。從此以後，她是桃花谷的大姑娘，而清辭也絕不會再度造訪桃花谷。

視線停留在被清辭握于手中的昙靈劍，淩瀾終是開了口：“你今後打算如何？”

“攜昙靈，走江湖。”清辭的聲音很平靜，甚至有幾分冷。雖是回答淩瀾的問題，卻其實并沒有看着淩瀾的目光。

确實出人意料的，便是淩瀾突然嚴厲而又果斷的一聲：“不可以！”

聞言，清辭擡頭對上了淩瀾堅定的眼神。

曾經如長不大的孩子一般，一路嬉笑打鬧的夏淩瀾，此刻竟皺着眉頭，神情中滿是認真。

對于淩瀾的否定，清辭也确實露出了些許疑惑，便等待着淩瀾的解答。

淩瀾似乎有些緊張，雙手不安地相互握着。畢竟她隻是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清辭卻是統領江湖的清幽閣閣主。

但是，淩瀾知道有些話，她不得不說：“昙靈劍你不能帶走。這把劍是用靈術鍛造的，裡面封印了太多會吞噬靈魂的邪神。你不懂術法，帶着它太危險。而且……小夢的笛子起名‘折柳’，你們不是有句詩叫‘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嗎？小夢是在我們桃花谷長大的，而且桃花谷是最強大的幻術門派，昙靈劍應當由桃花谷封印起來。唯有這樣才能還江湖一個太平。我相信小夢一定也是這麼希望的！”

清辭知道，幽昙是南疆的女孩，昙族滅族以後，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是住在桃花谷的，與淩瀾的關系自然是閨中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