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裡?”沈庭禦聲音緊繃,像是一根随時會斷掉的琴弦,焦躁透過電話另一端傳來。
霍也老實回答:“在家裡。”
“地址,發給我。”沈庭禦不容置喙地說。
或許是水流聲開得太大,霍也突然有些聽不清了,他擡手慢吞吞地把水龍頭關掉,然後扶着門框往外走,說:“不用,沒事。隻是有點感冒而已,等會兒我就打車去醫院了。”
沈庭禦沉默了十幾秒,霍也一度以為電話挂了,直到他的聲音再次響起,冷靜而笃定。
“碧湖村三街二座018号,對嗎?”
霍也微怔,“……”
“十分鐘後,下樓。”沈庭禦說,“要是十分鐘後沒看見你,我就把你炒了信不信。”
霍也:“……别炒我。”
緊接着電話就被挂斷了,這下是真的挂了。
沈庭禦打車去往這個地址,但城中村地帶的定位一向不準,七彎八拐的又堵車,最後小半段路還得他下了車,一個個看門牌号找的。
霍也臨出門前,猶豫了下,還是決定換了件幹淨的黑色T恤,這樣至少看起來體面些。
他意識不到自己的動作變得很慢,下樓時已經過去十來分鐘,手機沒電關機,還以為是沈庭禦沒到,所以電話沒響。
大樓門禁外有人在暴躁地開鎖,聽着馬上就要去拿磚頭來砸的樣子,霍也臉色蒼白得沒有血色,削薄腰腹弓着微彎的弧度,一手摁在上腹的位置,另一手略顯忙亂地給他開了門。
“别這麼粗魯……”
霍也擔憂地說:“弄壞了我要賠錢的。”
沈庭禦聽到這句氣不打一處來,可是當門打開後看到霍也的模樣,什麼氣都洩下去了。
他的表情十分難看,咬牙問:“——這就是你說的,隻是有點感冒,而已?”
霍也底氣不足,沖他虛弱一笑,以往張揚明豔的眉眼都黯淡了顔色,隻有那雙彎起來的桃花眼還是深邃分明的黑與白,病态又勾人。
他小聲跟沈庭禦打着商量,“少爺,我好難受,你就别數落我了吧。”
沈庭禦眉頭一蹙,仿佛還想說什麼,卻見霍也突然脫了力,搖搖欲墜地往他身上倒來。
“你……”沈庭禦趕緊攔腰接住,觸手才發現懷裡的體溫燙得吓人,極有可能是發了高燒。
霍也的額頭抵在他鎖骨上,高挺鼻梁戳着沈庭禦的心口,臉也是燙的,被霍也側臉蹭到的地方他都感覺燒得慌,胸膛像破了個大洞。
沈庭禦從來不喜與人過多肢體接觸,現在卻不受控地收緊了雙手,因為此時懷裡的人是那麼脆弱、易碎,好像如果抛下他走掉,他就肯定會死在這裡一樣。
活了将近十八年,沈庭禦竟然第一次産生這樣陌生的念頭,此刻自己是那麼“被需要”。
在劇痛與高熱的煎熬下,霍也感覺他似乎騰空了起來,是個被公主抱的姿勢。殘存的清醒被吞噬掉的最後一秒,霍也默默地想,這個平時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居然能在關鍵時刻輕松抱起他,可見飯堂的那幾個大雞腿沒少吃啊。
淩晨四點鐘,霍也終于幽幽轉醒。
黑暗中依舊伸手不見五指,讓人一瞬恍惚他是不是還在家裡,根本沒有走出大門,而沈庭禦的出現,也隻是他做的一場夢。
霍也習慣地适應了會兒黑暗,眸光聚焦後才發現四周的設施大不相同,房間的主色調由純白鋪陳,整潔、寬敞,空氣中是醫院獨有的消毒水的味道,熟悉但難聞。
不是家裡,這顯然是一間病房。
痛感有所緩解,舒服了不少,霍也下意識想伸展一下胳膊和腿,耳邊卻響起冰冷而帶着警告的聲音,——“别,動。”
霍也吓了一跳,偏眸去看。隻見沈庭禦趴在他病床邊,腦袋枕着自己的手臂,吐出這兩個字之後,才緩緩地擡起頭來,眼裡有血絲。
大概是睡得很不好,沈庭禦頭頂亂七八糟地翹着幾根炸開的毛,有種淩亂又分外潦草的冷酷,眼皮隻掀開一半,睫毛根根分明,看他的神情像看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霍也輕輕眨了眨眼,兩人對視半晌,他才開口,說:“你好,我有點想喝水,可以嗎?”
“……”
沈庭禦沒說可以,也沒有說不可以,抓了抓炸毛的頭發,認命地起身去倒熱水。
霍也又說:“少爺,會用熱水壺嗎?你可别把自己燙到了。”
沈庭禦頭也不回,“閉嘴。”
水杯遞過來的時候,霍也已經自覺地把床搖高坐起來了,他從小到大醫院沒少來,隻要不是傷得太重都能自理,不麻煩别人。
沈庭禦把床頭的台燈打開,暖黃色的光線不算太暗也不至于太過刺眼。
霍也垂眸慢慢喝水,沈庭禦就坐在病床邊的那張陪護椅上,問:“你就不打算解釋嗎?”
一杯水喝得見了底,胃裡熨帖許多,霍也放好水杯,沒有回視沈庭禦緊盯的眼,語氣平淡地說:“你幫我墊付了醫藥費對嗎?我會還給你的,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