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胳膊聳了聳旁邊的男生,揶揄道:“哎,你說和男的應該怎麼做?”
另一個男生立刻用胳膊肘頂回去,一臉厭惡:“哎喲,你可别說了,惡心死了!”
男生不依不饒,嘴上依舊不饒人道:“好像是用屁股吧?笑死了,真想象不到他一個男的被人撅會是什麼樣,哈哈哈哈哈……”
說完,他還做了一個下流的頂胯動作,和旁邊的男生笑作一團。
一個女生插進來,驚訝道:“哎喲,你這麼了解,你不會也是‘給’吧?”
他們對這個英文單詞如何拼寫都不甚了解,卻能從一些書中拼湊出這些“非主流”的取向是如何定義的。
不是主流的思想——
對那個年紀的男生來說,打破主流也許是很酷的事情,但僅僅是對自己有利而言。
性意識的萌芽,面對不了解的事物,他們會極力将自己與大衆歸位一類,生怕自己的與衆不同遭到旁人異樣的眼光。
他們會比長度,比誰尿的更遠,會比誰的體毛更旺盛。
但他們永遠不會在那個年紀,比自己的啟蒙對象是男人還是女人。
喜歡男人對他們而言,就是能夠接受另一個男人捅他們的屁股,對那個年紀的男生來說,簡直駭人聽聞。
男生臉色漲紅,張口大罵:“滾啊!我怎麼可能!”
他生怕旁邊的同學不信任他,努力證明着自己:“我之前就說,莫久娘們唧唧的,老是跟那群女生混在一起,隻有他這樣的……”
女生迅速打斷了他:“不聽不聽不聽。”
“跟女生一起玩怎麼了?”她站起來叉腰,指着他鼻子說:“什麼叫娘們唧唧,我還爺們唧唧呢?你怎麼不管我叫爹?”
那個男生面色漲紅,憋了半天硬是隻說出一句:“你哪有唧唧?”
女生沒有反應過來,等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麼,抄起一本書就追上去打他:“你!”
女生臉紅到耳根,多半是被氣的:“你惡心不惡心啊!”
男生一見生氣,立馬有了氣勢:“喲,生氣了?這就急了?”
他一邊做鬼臉一邊跑,一見女生追着自己,連方才說了什麼引起的這件事都忘的一幹二淨。
莫久茫然的看着眼前發生的這一切,恍若一個旁觀者。
他恍惚間擡頭,和幻境中的自己對上了視線。
“他”剛剛把頭轉回去,面上似乎不大在意。
教室就那麼大,他不會聽不見他們說的話。
隻是以為,自己不去争論,他們便會慢慢的淡忘這件事情。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去揣測為什麼常域要告訴他們,自己的性取向。
隻是沒想到,是他們窩在一起看黃色小電影的時候随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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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常域被他爹一巴掌扇清醒後,想了很多借口,最後化成一句道歉。
他當時的女朋友很早接觸到了腐漫,經常在他耳邊說“磕”他們的cp。
原是怪不了那個女生,常域沒有告訴過她莫久的取向。
隻是莫久從小就幹幹淨淨的,在他們的定義裡——他文文弱弱的樣子簡直不像個男人。
那個女生也就是開開玩笑,誰會真覺得自己的對象和他的朋友是一對?
常域從不認為自己是彎的,而他卻深知莫久是彎的,生怕其中一個人誤會。
所以不止一次向她辯解,卻隻能得到她笑眯眯的一句:“我懂。”
青春期強烈的自尊心讓他覺得和她無法交流,原本對莫久視如兄弟也愈發怪異,他甚至有段時間強烈的厭惡他的存在。
分手後和室友一起看片的時候還窩着火,順嘴就告訴他們了。
“她這麼想,我真覺得很惡心。”
常域窩着火,狠話道:“我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我又不喜歡男人。”
将秘密交于他人,無異于是向他們提供橄榄枝,告訴他們,他們才是一夥的。
半晌才有人開口,幽幽道:“我就說,莫久之前怎麼老是和林意雲待在一起,他倆不會有什麼貓膩吧。”
這下常域倒是直接否認:“不可能。”
另一個人反駁道:“那他怎麼知道自己喜歡男的?”
常域愣了一下,啞口無言。
有人嘟囔道:“而且他老是跟女的混在一起,根本不像個男人。”
他們對視,眼中都不言而喻的興奮:“是吧,就他老是跟女生玩,怪不得。”
青春期的萌動就必然離不開“暗戀”。
自己喜歡的女生身邊有其他男生怎麼辦?喜歡的女生身邊都是同一個人怎麼辦?
對于熱血上頭的初中男生來說,就是不和他玩,孤立他,甚至揍他一頓。
在這些發生之前得知他喜歡男的,他們所認為可作為攻擊的籌碼便又增加一副。
再後來就是那些謠言——幾個男生看他很不順眼,總覺得他喜歡男人,就是喜歡他們。
男寝室有段時間經常丢襪子,自然和他沒關系,他的取向卻被大肆宣傳,硬是要将他與此事挂鈎。
甚至他當時是走讀生。
請老師查了監控,确定他從來沒有出入過男寝,這件事才罷休。
知道的人越多,越有坐不住的。
甚至有人不相信這個處理結果。
幾個男生學着當時流行電影裡的橋段,将他堵在放學的路上,說要給他拍點照片作為教訓。
莫久眼前一片恍惚,畫面扭曲晃動,仿佛再次回到了放學的下午。
他耳畔旋轉環繞着他們理所當然的話,參雜着惡意的笑聲一下又一下沖擊着他的耳膜——
“誰讓他喜歡男人?”
“我就是男人!”
“他喜歡的不就是我!”
“太惡心了,我才不喜歡男人,這麼惡心的事情要是被我遇上了,那真是倒黴透頂!”
“就是啊,揍他一頓他就老實了!”
“他要是說出去怎麼辦?”
“拍點照不就不敢說了,他要是說我們就拿這個威脅他呗。”
模糊的笑聲和惡劣的話像是水珠滴入平靜的湖面,暈眩緻反胃感反反複複上湧——
初中生從低級電影裡看到并且能想到最惡劣的手段,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等常域發現自己犯了錯後,已經沒有辦法彌補。
他拿着磚頭渾身發抖的站在小巷子口出現的時候,莫久并不知道他當時在想什麼。
閃光燈幾乎将他的自尊心踩在地上碾碎,他除了死死地拽住褲子什麼都思考不了。
他記得每一個人的臉,即使有的人沒有動手,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救他。
鏡頭像是噬人魂魄的野獸,不斷在他面前放大——
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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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久大喊一聲,猛地睜開眼睛。
再次醒來天已經亮了。
噩夢反反複複。
宗郁琛躺在他身邊,見他坐起來便也跟着起身。
他保持着從身後抱住他的動作,手背貼了貼他的額頭,聲音很輕:“醒了?”
莫久茫然的睜着眼睛,無神的望着虛空,久久沒有回神。
兩個人抱在一起很熱,莫久卻覺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宗郁琛感受他僵硬且緩慢的側過身,将頭埋在他脖頸間。
他輕拍他的後背:“不怕了,寶寶。”
良久,莫久才輕輕道:“嗯。”
宗郁琛給他喂了口水,等他慢慢緩過神,察覺懷裡的身體柔軟放松下來。
他從床頭摸過來一張紙,遞給莫久,垂眸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