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沒說要我在這裡等,司機先生。”她狡黠一笑,向查斯揮揮手,把他剛要說出口的話給堵了下去。
查斯把頭探出窗來,看着斯凱爾頓的背影,他估計想的是事情也許會搞砸,也許免不了約翰的一頓數落,然而他慢了半拍才想起來自己還沒來得及反駁,所以他隻能朝着斯凱爾頓的方向憤憤地大喊:“我可不是司機!”
斯凱爾頓什麼都沒聽到,她進門就看見了康斯坦丁,隻見他又打開火機給自己點了支煙。
這是一棟專門用于出租的樓,眼前是一個客廳,有矮圓桌和小小的皮制沙發靠牆放着,幾個木制的裝飾品被釘在牆上,用于支撐的幾根柱子的漆面已經剝落,擺在矮木桌上的老舊電視機不知在播放幾年前的動畫片。
一個人影從柱子後緩緩顯現,那是一位發福的中年男人。他穿着長外套,身體卻忍不住微微顫抖,看得出他很想保持鎮定,可他就算說話也禁不住帶着輕輕的顫音:“我覺得,我給你找到了一個……”
康斯坦丁轉頭看向神父,吐了口煙。
神父的額上滲着汗,他朝康斯坦丁走過來,神色有點兒慌張:“我給你打電話了,對吧?……我一發現自己驅除不了,就給你打了電話,約翰。”
話音一落,約翰·康斯坦丁什麼都沒說,他打開左側的鐵門向樓上走去。斯凱爾頓緊随其後,跟他來到了一條裝修極為簡潔的長走廊,人們擠在各自的房門口不停打量着他們兩位來客,有的惶恐不安,有的議論紛紛,像極了一個大型的宿舍。
“你要跟多久,這不是你能對付的。”康斯坦丁不耐煩地說。
“你的眼睛是長後腦勺上了嗎?”斯凱爾頓撇撇嘴,“不過照你這麼說,我還是有點能力的。我認為我至少不會礙事。”
康斯坦丁沒再理她。在說話的時候,他們就來到了走廊盡頭的房間。
房間的布置得很是簡潔,美中不足的是窗簾死死遮住了窗戶,導緻室内的光線十分昏暗。康斯坦丁将還未熄滅的香煙端正地擺在櫃子上,煙頭懸空,然後毫不拖泥帶水地一把扯下窗簾,将其随手扔在一邊。刺眼的光線瞬間射入,房間内一下變得明亮了許多,而被綁在床上的女孩卻拼命搖晃腦袋躲避陽光,不斷掙紮并發出痛苦不堪的号叫。
康斯坦丁并未停下動作,他從口袋中取出護符對準太陽四處擺弄着。那是一枚有着八個天主教聖牌集合的護符,當護符的影子投射到女孩身上時,她仿佛是受到了什麼重擊似的被回壓至床上動彈不得。
而他這樣娴熟的動作讓斯凱爾頓根本插不上手,她隻好和女孩的親友們站在門口觀看。她看見康斯坦丁走上床,然後坐在那位女孩的身上,把臉貼近她的耳朵,用帶有恐吓的語氣對附在女孩體内的惡魔這樣輕聲說:“我是康斯坦丁,約翰·康斯坦丁,混/蛋。”
惡魔自然是不會服氣,它控制着女孩緩緩轉過頭,以一串菲律賓語回擊。旁人當然聽不懂,斯凱爾頓卻聽得很明白,意味:We'll kill them all!(我們會把他們都殺了!)不過,這真是讓她一頭霧水,“我們”指的是同夥?現在惡魔都這麼有文化還會團隊合作了?
沒等斯凱爾頓多想,康斯坦丁說了一句“當然”,就将護符狠狠摁在女孩的額頭上,然後念着驅除的咒語。他想讓這個惡魔吃點苦頭,而看樣子他做到了——因為護符對惡魔造成的傷害是極大的。女孩的皮肉被護符燙得滋滋作響,傷口處不停冒着煙,就像是被一塊燒紅的烙鐵烙在上面一般。她疼得簡直是呲牙咧嘴,叫聲無比慘烈,四肢在瘋狂抽搐,床也因此不斷上下搖晃,讓人看着就覺得疼。
但這個過程沒持續多久,女孩就停止了抽搐昏死在床上。康斯坦丁将護符拿下,斯凱爾頓能看見她的額頭上已經燙出了一個圓形的疤痕。奇怪的是,女孩本人并沒有因此回來,她仍然保持着被附身的模樣,這讓斯凱爾頓忍不住走上前去察看,康斯坦丁也感到怪異,調整着姿勢把耳朵貼近女孩的臉,想要确認她的呼吸。
就在這時,驚悚的來了,女孩的身體忽然彈起,她的脖子處冒出一張血盆大口,似乎是想要撐破血管和皮膚沖出,斯凱爾頓和康斯坦丁兩人都被吓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就一齊給了那惡魔兩拳,把它給重新打了回去。
“哈……這算是驅除失敗了嗎?”斯凱爾頓松了一口氣問。
“不,這很不正常……”康斯坦丁的表情變得嚴峻起來,他立馬對外頭的人迅速催促道,“我需要一面鏡子,快去找,至少要三英尺高!快去,快點!”
說完,他就下床把牆角的電線盡數拔下,又掄起椅子把玻璃和窗框給砸碎,然後一個翻身跳在室外梯上對着樓下的查斯大喊把車給挪走,見車挪開後又吩咐斯凱爾頓趕緊把床給移至窗戶前。而這時候鏡子也到了,他叫人們将鏡子擡至女孩的正上方,又把電線當做繩子打成結并繞在鏡框外,神父最後一個進入房間,他和斯凱爾頓負責拉線穩住鏡子。
一切準備妥當後,他就叫大家閉上眼,不論發生了什麼都不要看,同時也用手捂住緩緩蘇醒過來的女孩的眼睛,開始了最後階段的驅魔。
斯凱爾頓照做了,這确實是個棘手的惡魔。然而康斯坦丁的進展并不順利,有人睜開了眼睛,這一眼就将讓那人的壽命直接被惡魔吞噬。女孩掐住康斯坦丁的脖子,兩人進行了極為激烈的角鬥,最終康斯坦丁還是把惡魔的真身逼入了鏡子内,緊接着他就叫斯凱爾頓和神父鉚足勁快拉。眼看惡魔就要把鏡面給拍碎沖出,康斯坦丁直接上手,鏡框的兩角卡在窗框上,他拼命要将它給弄到太陽底下。
終于,在衆人的努力下,那面鏡子直接沖了出去,在空中旋轉了九十度,有着惡魔的整個鏡面全部暴露在陽光下。而鏡子下墜,惡魔也跟着下墜,落到地面的那一刻,它随着那鏡子一齊摔了個粉碎。
女孩的身體獲得了解脫,她的意識回來了。接着她如夢初醒般地大口大口喘氣,看到了自己的手腳被綁在床角上後,她一時弄不清楚情況,正驚慌失措地叫喊着自己的母親。
康斯坦丁因為用力過猛摔在地上,他起身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那支放在櫃上的香煙,很可惜煙滅了。于是他一邊走出房間一邊從衣服口袋裡拿出煙盒來,他真的想抽一口,然而煙盒都是空的,他隻好悶悶不樂地咂下嘴把空盒子随手一丢。
“好吧,這确實很刺激。”斯凱爾頓跟着走了過來,她可不會承認自己之前幹的活全是“小兒科”。但是康斯坦丁又沒理她,她隻能再走近點問:“你在看什麼?”
順着康斯坦丁的視線看過去,滿牆的畫紙密密麻麻的出現在斯凱爾頓的眼前,組成畫面的是很多略顯幼稚的筆觸。正中間的那張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康斯坦丁恰好也在看這幅畫——紅色的背景,在中心的是一把黑色的匕首。
不知怎麼回事,她頓時有了一種久違的不詳感。
………………
斯凱爾頓在門口等着康斯坦丁,他正在和神父說些什麼。
神父的能力很是特殊,他能感知到世間的各種聲音——在古典哲學中,那被稱之為以太。正是因為感受到的信息太多,導緻他酒不離身,隻能借助酒精來麻醉自己疲憊的神經。
斯凱爾頓聽不清對話的具體内容,隻能遠遠看見康斯坦丁摘下神父脖子上那條項鍊——象征着三位一體的凱爾特三角護符。然後将它放在他外套的内膽口袋裡。而神父面色凝重,似乎答應下了某件難辦的事兒。
“所謂的‘先來後到’結束了,别賣關子,現在就告訴我。”斯凱爾頓将手插在衣服口袋裡,闆着臉對康斯坦丁說。
“隻是一次尋常的驅魔而已。”康斯坦丁一邊說一邊向外頭走去。
“真的?”斯凱爾頓本來是有點緊張的,她原以為真相會無比沉重,可一聽康斯坦丁這話,她的腦海隻冒出來“就這?”這樣一個詞,果然是自己多愁善感了?
“就沒有什麼……理由嗎?我的意思是,難道真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那裡可是……”斯凱爾頓繼續發問,但很快她就不想再說下去了——自己住的地方本來就是一個犯罪率高、連主教都放棄了的教區,那裡的人都缺乏信仰,吸引惡魔是當然的。隻是偶然,是自己倒黴而已。
斯凱爾頓沒再說話,她低着頭站在原地,并沒有一絲釋懷的感覺。不過沒多久,她略做思考後又跟在了康斯坦丁的後頭。
在外面的查斯正郁悶地把落在車蓋上面的碎片弄下,見康斯坦丁出來後,他忍不住向他抱怨道:“約翰,你知道這不是我的車你還這麼做。”
“我跟你說過要挪車。”康斯坦丁滿不在乎地說。
“沒錯,約翰,你确實說過,”查斯把身子靠在車上,“但如果你當時說清楚,你扔的是個三百磅的鏡子,還帶個發怒的惡魔,我肯定會挪遠點,約翰。”
查斯說完後就坐到駕駛座上準備開車,康斯坦丁也拉開後座的門坐下,正要關上時,斯凱爾頓用腳輕輕卡住了車門,然後一下子鑽了進去。
“已經載了一程,應該不介意吧,”她睜隻眼閉隻眼,吐了吐舌頭,語氣裡頗帶着幾分自豪,“起碼我還出了一份力,就算請我吃頓飯也不過分。”
查斯歎了口氣,約翰不讓他去幫忙這一點讓他有點不高興。可約翰什麼都不說,隻讓他往阿爾瓦拉街開,沒辦法,他無奈地回了一句“謝謝”後隻能照做。但哪怕是到了目的地後,查斯還是感覺很不滿,于是他下車對康斯坦丁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多跟我說一點,也許我就能幫上忙?想過嗎?”
“沒有。”康斯坦丁從後備箱取出自己的東西,自顧自地朝居住的公寓樓走去。
斯凱爾頓一下跳下車,查斯仍不死心的在原地大聲反問康斯坦丁“沒有想過嗎”,她看了眼查斯,問道:“他總是這樣嗎?”
“差不多吧。”查斯聳聳肩,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無所謂,可斯凱爾頓微微皺眉,已經聽出他有點兒委屈了,所以查斯隻好不裝了。
“約翰他總是不教我驅魔的知識,也不讓我插手驅魔任務……我隻能在業餘時間自學一點。”查斯把後備箱關好,準備把車給還回去,“你可不要告訴約翰這件事。”
“……嗯,看心情咯。”斯凱爾頓看着查斯褐色的眼睛,打趣道。
“所以,你準備怎麼辦?你住在這附近嗎?”他問。
“不,我不住這,說實話,我也不太明白,”斯凱爾頓攏了攏頭發,她現在有一種孑然一身的感覺,“我準備去找康斯坦丁。”
“是嗎,那祝你好運,希望你能和約翰合得來。”查斯在臨走前這樣說。
斯凱爾頓向他揮揮手,在告别他後就轉身去找康斯坦丁。
她曾抱有想找一個師父為自己指點迷津的想法。用先前學到的話來說,就是一名導師。
而且她現在喪失了魔力,除驅魔之外她就隻是一個單純的普通人,且自己身無分文,也沒有理由再去麻煩那些人了——留了一堆爛攤子給他們,想必也會很煩惱,畢竟是她自己先不幹了,就這麼忘記挺好的。同時,斯凱爾頓羞于面對自己的妹妹,至少目前是如此,這更讓她覺得自己必須有獨當一面的必要。她得想辦法先活下來,再一步步積攢實力變得強大。
而她能求助的隻有康斯坦丁了。
約翰·康斯坦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