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睫毛長而直,撲簌簌落下來,像蝴蝶停留籠罩下的隐形。
很漂亮。
隻可惜是個蠢的。晏歸在心裡冷笑,臉色青白,就差将不知廉恥這四個字寫在臉上。
但她是個傻的。空有美貌的小蠢貨,根本不懂得察言觀色,還拿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晏歸默了兩秒,才出聲安撫:“婚姻大事,當由父母做主,又豈是你我兒戲。”他以為這樣她就能知難而退。
沒想到小善咬了咬唇,有些低落地,“我從出生就沒有見過父母。”
晏歸一頓。默默歎息一聲。
罷,罷,念她年幼失怙,孤苦伶仃長大,他便大人大量,不再追究她的失禮。
蹩腳的安慰還沒出口——
就聽她繼續道:“所以既然沒有父母可禀,那我們私定終身好不好?”
晏歸:?
晏歸無語。
他這才發現,原來她竟真的聽不懂人話。
但他如今傷重未愈,此刻離開未免自身難保,于是隻能忍着心性周旋:“待我傷好。”
小善的眼睛亮晶晶,一下湊過來,像小狗嗅食。
晏歸:“禀明我的父母。”
小善不依不饒:“那我們現在算不算?”好像一定要問出答案。
算什麼呢,她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來。
她隻知道擡轎娶進門的,才可以稱呼夫妻,這樣的,算什麼呢?
晏歸此刻已是厭惡極了她,隻怠怠說:“好。”
随她如何,屆時糾纏,不過舍些金銀,晏歸知道,她救他,大抵就是看他衣着穿戴絕非俗常,才生了這樣的心思。
說起這個,他在心中暗暗冷笑。
自醒來後,他身上的玉佩瓊琚皆不翼而飛,也罷,權當這些時日她對他的照料酬金算了。
隻是藏的實在不好,哪有人剛醒就急着将目的說出的,可見其心性粗劣,僞裝都不會。
小善不知道,僅僅半個時辰,晏歸就已經給她判了死刑。
她隻是開心,開心除了嬢嬢之外,她在世上又多了一個親人。
笑的眼睛都眯起來。
晏歸隻匆匆一瞥,愣了一瞬。
這孤女雖性情粗鄙,然實在生了張好顔色,一張臉蛋豔若桃李,新月一樣的眉稍稍蹙着,很嬌情的樣子。
她的唇生的飽滿,嘴巴一張一合間能看見貝齒雪白,軟肉瑩潤。
他一時看的怔住。
卻聽一聲輕喚,是她在詢問他的姓名。
随即反應過來,自己竟然會被這空有美色的孤女所迷,當下一陣懊惱。
别過頭去,哼了一聲。梗着脖子說:“現下腦袋疼的厲害,一時忘了。”再拙劣不過的謊話,他本就不曾想告訴她自己的真正姓名,免得她日後糾纏起來,話就說不清了。
他以為她會繼續追問,畢竟她一點兒都不懂得看人臉色。
但其實并沒有,她隻是輕輕“哦”了一聲,轉頭就出去了。
隻從這天起,晏歸的身體一日勝過一日,他的恢複速度又快,短短時間已經能夠下床行走。
期間,小善的嬢嬢來過兩次,卻隻是專心做事,連問都沒問,好像晏歸醒來也好,還是昏迷也罷,與她都沒有什麼幹系。
一開始,晏歸還覺得奇怪。
常人俱守男女大防,雖江陵民風開放,卻也沒有男女獨處一室的道理。
若是在滿京,這樣的事情被家族長輩知道,是亂了人倫禮法的大罪。
但從小善那裡得知,嬢嬢隻是當年在祀百川撿到她,将她撫育成人之外,卻是沒有更多别的了。
她說嬢嬢不善言辭。
但晏歸卻隻覺得那老媪對這姑娘全然并不在意,隻是給口吃的不至于餓死而已,滿腹野草,同江陵那些飽讀詩書女則的大家閨秀簡直天壤之别。
再看小善,天真傻的還覺得人人皆善。
果然是個小蠢貨。
小善:“花奴。”
晏歸起初并不以為是在叫自己,直到她看着他的眼睛,又重複一遍,且無法忽視那礙人的視線,他才覺得可笑。
什麼時候,一個鄉野丫頭也能給他起名字了?
笑話,真是笑話!
他冷冷打量着小善,一時隻想把她掐死。
出其意料的好脾氣,其實已經怒火中燒:“你在叫我?”他明知故問。
小善點點頭。
晏歸的臉一下拉下來。
小善敏銳覺得不太對勁,但她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來,咬着指甲,快快問:“你不喜歡麼?”
她說,你不告訴我你的名字,那我應該怎麼叫你呢?
晏歸不語。
小善于是給他起了個名字,花奴,花奴,小善覺得好聽極了。
他像隻驕矜的貓兒一樣,貓兒曬的舒服的時候,翻起肚皮,嘴裡發出呼噜呼噜的聲音,眼睛卻冷淡又高傲。
少年像極了貓兒,小善心道,最漂亮的貓兒。
她任勞任怨地收拾屋子,又将晏歸的傷處換好藥,輪到胸膛的傷,她抿抿唇,将紗布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