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唔!”
伸出的手被吞沒進幽紅巨獸的深口。
沉悶的合棺聲響在頭頂。
傅清微躺在了那個女人身邊。
再寬敞的棺材也難并排躺下兩個人,傅清微眼前一片黑暗,肩膀緊緊貼着對方的肩膀,像是躺在了一塊冰懷裡,嚴絲合縫,凍得她直哆嗦。
這人到底是死是活?
還是活死人?
傅清微将臉稍稍朝女人的方向側了側,大着膽子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沒有呼吸。
她一陣心悸,就在她要收回手時,指尖被輕柔的氣息拂過,雖然比起正常人的呼吸又慢又淺,但确實有氣息呼在她的指背。
不僅如此,她還……
傅清微整個人僵住了。
因為她感覺到對方動了。
冰涼的長發絲絲縷縷地傾瀉過來,流水一樣,撫過她的脖子。
傅清微後背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
過了一會兒,涼意褪去,取而代之的稍微沒那麼冷——但也絕稱不上暖熱的呼吸在她頸間逡巡,像在觀察觊觎已久的獵物。
傅清微閉着眼,心髒狂跳,伴随女人的動作,幾乎能想象出畫面。
半人高的棺材裡,旁邊的女人一隻手支起身子,另一隻手撫過她單薄的肩膀,攏住她的肩頭,一邊将臉埋進她脖子裡,一邊慢慢地将她扣入自己懷中。
她懷裡有一種不同尋常的香氣,似木非木,似花非花,一個恍神的工夫,她的鼻翼便隻剩下這一抹香。
傅清微感到了久違的昏沉,眼皮将阖未阖,抵抗的手尚未擡起便已放下。
女人還在拉近她們之間的距離,棺材裡幾乎留出了空隙。
鮮紅一閃而過。
傅清微猛然從昏睡中醒過來,頸間傳來尖銳的刺痛,似乎被陡然刺穿血管,她擡手用力抓住了女人的肩膀,仰起白細的脖頸,“你……”
生命力随着鮮血的流失而流逝,推拒的手如此軟弱無力。
昏暗的棺内映着紅光,女人抱着她耳鬓重疊,宛如一對交頸纏綿的親密戀人。
傅清微徹底失去了意識。
*
“起床了,知道什麼時辰了嗎?”
傅清微從宿舍的床上醒過來,甘大小姐兩手叉腰站在她的床前,“上課要遲到了,一會嶽不群又要點名了。”
宿舍?傅清微環視周圍熟悉的布置,她不是在道觀裡嗎?她回來了?
所以确實是海市蜃樓?
不對。
傅清微:“嶽不群不是早就結課了嗎?都上學期的事了。”
甘棠換了一副表情,哈哈大笑道:“騙你的,不是上課,但你确實有正事要辦。”
“什麼事?”
“拜堂成親。”
甘棠把她從床上薅了起來,推着她進了衛生間洗漱。
“快點,來不及了!”
傅清微面朝着洗手間的鏡子,一聽到這個關鍵詞,就知道自己又入夢了。
咔哒——
眼前一黑又一亮,她一身鳳冠霞帔坐在了梳妝台前,入目一片大紅的喜色,面孔模糊的老人執木梳耐心為她梳發。
“一梳白發齊眉,二梳同結連理,三梳無災無病落花又逢君。”
長發梳得柔順無比,老人将木梳輕輕擱在台面。
芙蓉面柳葉眉,傅清微看着鏡子裡人比花嬌的一張臉,已經沒什麼波動了。
一個夢的開頭重複幾十上百次,再多的激動也會化為如水的平靜。
她從容地控制夢境快進,到拜堂時自動播放。
自從意識到對方是個女人後,她就在拜堂時注意到了更多的細節,比如對拜時,對方鳳冠上的珠子會撞擊出清脆的聲響。
——就像自己的一樣。
比如她垂在身前的手,柔嫩白皙,骨節纖秀,甚至有些過分的秀氣了。
在這個無法逃離的夢境裡,她每一次都能發現新的細節,苦中作樂觀察自己夢裡的另一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新人對拜——”
傅清微擡起頭,看着同樣直起身的女人,就在這時,細節出現了微妙的出入,那個女人朝她走過來一步。
傅清微怔了一下。
贊禮者高唱:“送入洞房——”
傅清微牽着紅綢的一端,和女人相攜步入後院張貼囍字的廂房。
花燭高懸,長案豐盛。
傅清微從門口走到床邊,一身嫁衣的女人坐在用紅色帳幔圍起來的床榻中央,其衣如火,其人也似秋水。
傅清微接過一旁金色的喜稱,伸向了紅蓋頭。
如果她沒有料錯的話,下一秒夢就會醒了,她看不到那個人的真容。
喜稱觸碰到紅蓋頭的邊緣,垂落的金色流蘇微微晃動,傅清微走了一下神,準備從夢裡醒過來。
下一秒,蓋頭挑了上去。
傅清微:“!!!”
戴着鳳冠的女人緩緩擡起頭,露出一張夭桃秾李的臉,自成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