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驚雷劃破雲霄,漆黑的夜晚霎時變成白晝。狂風呼嘯,撕扯着草木。
大雨如注,屋檐下挂着層層水簾,十裡長街空無一人,青石闆窪陷着水紋。
明榆的雙眼被蒙住,身子上纏着鐵鍊,動彈不得。耳畔傳來鞭子打上皮肉的聲音,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哀嚎聲,鼻息間還有皮膚被燙焦的糊味。
每聽見一聲慘叫,她的心跟着顫抖一下,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裡衣早被汗水浸濕,小臉上挂滿了淚痕。
她在哭泣,但似是被害怕扼住了喉嚨,發不出一丁點聲。
出門時還是朗朗晴天,怎料轉眼間晴空驟變,下起了瓢潑大雨。屋檐下匆匆躲雨時,明榆聞到一陣異香就暈了過去,再睜眼,就到了這個暗無天地的地方。
火盆裡噼啪噼啪的燒着木炭,飛出的火星子混入塵埃中消失不見。
“嘎吱——”
生鏽的鐵門被人打開。
明榆聽着雜亂的腳步聲,感覺來了至少三四人,她愈發緊張,牽動着鐵鍊晃動,嘩啦啦作響。
她的手心手背都是汗,嘴唇發白。
“你們……要做什麼?”明榆顫顫巍巍道,聲音沙啞又無力。
無人回答,隻有慘叫聲不絕于耳,絕望的哀求聲在冰冷的牢房裡回蕩。沒有人敢反抗,求饒也是徒勞無用,迄今為止還沒有人能完整地從這裡離開。
良久,她才聽見面前的人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那人把鞭子朝明榆狠狠地甩去,明榆隻聽見風聲劃破的聲音,她猛地縮了縮身子,嗚咽聲被咬碎在嘴裡。
然而,明榆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沒有來臨。站在那人身旁的刀疤臉伸手攔了下來,“少主說了,她不能動,留着還有用。”
那人明顯不服氣,咬牙切齒道:“就該把她殺了,然後扔到蕭蔚川面前。他那般高傲的人,定是受不了這樣的屈辱,想想就很有意思。”他的話語中盡是譏諷和嘲笑。
明榆拼命地搖着頭,鬓角汗濕的發絲滴着汗水,慘白的小臉上早已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蒙着眼,對未知的恐懼,讓明榆不敢掙紮,身後還有隐隐約約的窸窣聲,嘈雜中聽不真切。
滾滾天雷的聲響将幾人的談話聲淹沒。
自己被關在這已有半日,二殿下等不到人,定會派人來尋她,何況那人也說了暫且不會動自己。
明榆大口喘着氣,努力地讓自己清醒。
明忠自得知女兒失蹤起坐立難安,茶飯不思,急得在庭院裡來回踱步。
陳管家在武王府中做事多年,知道武王有多看重郡主。郡主兒時便被捧在手心裡,沒受過一點委屈,有求必應,就算是要天上的明月,武王也能給他弄來。
他也是看着郡主長大的,郡主失蹤,他也焦急萬分,雙手合十開口祈求:“郡主吉人自有天相,定會平安無事的。”
明忠握拳狠狠砸向案桌,自責道:“眼下朝中局勢動蕩,我該多派些人跟着阿榆的。”說完,似是想到什麼,明忠跌倒在椅子上,無力道,“怕就怕是玄枵的人動的手……”
——玄枵,位列星宿樓十二殺手之首,因其極端手段令人聞風喪膽。
而這星宿樓卻是當今聖上一手建立的,僅聽其一人号令。但凡有心懷不軌或觸怒龍顔之人,星宿樓必殺之。然而聖上卻一心尋求長生之道,不問朝政,以至于星宿樓橫行朝野。
星宿樓底裡有座牢獄,因四周的牆壁早被血迹染盡,得名“血獄”,這裡埋葬着無數冤魂,亦是朝臣最忌諱之地。
明榆并不知她已入鬼門關,而陰暗之地也不乏有傲骨之人。她忽然聽見有人撕心竭力地高呼,在綿綿乞求聲中格外清晰。
“聖上若再聽信玄枵此等奸邪之人的花言巧語,我大齊必亡……”說到最後竟隻剩“嗚嗚”聲,滿口是血,仔細一看居然是被割掉了舌頭。
“少主的名諱也是你能喊的?”
……
接着響起一陣清脆的鈴铛聲,清脆的銀鈴聲回蕩在牢中。
又有人來了,他幾乎沒有腳步聲,帶來一陣涼風,明榆能感覺他在靠近自己。
接着響起一陣清脆的鈴铛聲,清脆的銀鈴聲回蕩在牢中。
周遭忽然安靜下來,氣氛瞬間堕入冰點,沒有再敢開口,甚至連求饒也不敢,隻有淅淅瀝瀝的雨聲。
無聲最是恐懼,不知下個被割舌的人會是誰。
安靜後,方才的窸窣聲更加明顯……還有鈴铛晃動的聲音,越來越響。
明榆倏然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好像有蛇!她身後的刑架上纏着一條銀蛇,正吐着蛇信子,仿佛下一口就要咬上她細嫩的脖頸。
漸漸地,她感到脖子冰冰涼涼的,銀蛇緩緩地爬到明榆的肩上,毒牙抵在脖頸處。明榆打了個寒顫。
玄枵擡手,銀蛇便乖乖地爬到他的腳下,順着衣角纏上了手腕。他靜靜地望着眼前的姑娘,沉默不語,傩戲面具下的表情不可窺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