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箭流聲逐漸平息,明榆才敢微微睜眼。蕭蔚川拉着她向外走,撿起掉落的箭羽去擋飛來的箭,二人在人縫中穿梭,狹小的空間裡擠來擠去。
大門仍未被破開,裡面已經是一片狼藉。蕭蔚川萬萬沒料到玄枵為了設這個套居然讓這麼多人陪葬。
明榆忽覺手肘被人狠狠一撞,頓時脫力,再然後她與蕭蔚川被人流錯開,看着蕭蔚川的身影逐漸被人群淹沒,她慌亂無措,卻被越推越遠。
她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伸手想扶靠卻撲了空跌倒在地,倉皇間摸到旋梯的台階,她匆匆上樓,貼着客室的門慢慢挪動,眼觀八方,唯恐有人在暗處放冷箭。
忽然間,背後一空,跌入一個結實的懷抱,身後之人順手把門關上,明榆的後腦磕到他的鎖骨上,小臉瞬間皺起,幾縷頭發随着别在發間的桃花滑落。
她欲彎腰拾起,手未觸及時,一隻細長的手伸了過來,搶先一步拾起。
明榆順着他的手擡起眼眸,發現一張極好看的臉,劍眉星目,眼中似乎含着笑意,眼角有一顆紅色的淚痣,棱角分明的臉卻又有一絲絲冷漠感。
可既已入春,他卻穿着立領衣,将自己脖子以下裹得嚴嚴實實。
他絲毫不在意明榆的目光,同樣,他也在打量明榆。
外邊剛剛停息不過半刻,刀劍交鋒的聲音又起,慘叫聲撕破了片刻的甯靜。
明榆眉頭緊鎖,聽腳步聲,他們已殺上樓,破門行兇,而眼前之人臉上卻無半分慌張。她瞠目結舌,揪着衣裙欲言又止。
“要我救你嗎?”
很平淡的一句話。
可明榆卻在他臉上瞧出了笑意。也不管對方是何居心,明榆真誠地點點頭,先脫困要緊。
他将目光落在明榆的發間,将桃花插在他自認為滿意的地方。接着抓住明榆的手腕,忽然一腳踹開了門,外邊厮殺聲。
明榆不顧手腕被攥着的痛麻,扯着他的袖子把他往回來。
少年不解地回頭,無辜道:“逃跑不開門,往哪跑?”
不待明榆回應,少年便自顧拉着她出去,明榆提着裙擺,踉跄地跟上了。
剛出門,就有蒙面人朝他們殺來。少年一手牽着明榆,一手奪刀。動作幹淨利落,刀光餘影之下已殺數人。
少年晃着手中正在滴血的刀,壞笑道:“要不用你們的脖子給這刀磨得再鋒利些?”
明榆聞言不禁背脊發涼,再望他手裡那把刀,若向後一揮,她的腦袋就要搬家,她不由自主地又縮了縮脖子。
對面的黑衣人們保持着防守的姿勢,步步退讓,而少年卻步步逼近,寒光映出他桃花眼裡的笑意。
明榆擡頭望着他無辜又真摯的笑,一時竟忘了恐懼。
而樓下,星宿樓門終于被撞開,官兵沖入樓内,下面的黑衣人挾持了人質,場面陷入僵化。
官兵不敢貿然行動,黑衣人也不輕易退步,雙方僵持不下。
為首穿着勁裝的黑衣人吹響口哨,藏在暗處的手下得令後彎弓搭箭,他們若松手,便是萬箭齊發。
少年拉着明榆往長廊盡頭的朱窗走,打算跳窗逃出。
弓箭手紛紛把箭對準少年,可少年卻絲毫沒有防備的感覺。明榆眼睜睜地看見他放下刀,她慌促地用另一隻手揪住他的衣袖,臉上寫滿了茫然。
少年似是感受到腕上的墜力,偏首輕輕一笑,似是安慰。而明榆卻在他眼中看到騰起的殺氣,立刻松手。
越是無謂越是令人膽寒。
弓箭手們手指緩緩松開,緊繃的弦彈出虛影,密密麻麻的箭矢朝着少年射去。
明榆側身躲到少年身後,隻見少年飛速地揮着刀擊落飛箭,空中徒留他揮刀的殘影,明榆的眼前出現了重影,看的眼花缭亂。
而她未瞧見的是,少年擋箭的刀有一瞬間忽然偏了半寸,一隻箭直直地刺入他的胸膛。這一箭恰好避開了心髒,不偏不倚地刺入肩膀。
少年的臉肉眼可見地褪去了血色。
明榆慌神了,不顧他們搭上新一輪弓箭,正蓄勢待發,她把少年擋在身後,緊閉雙眼,一副以身赴死的模樣,聲音顫抖着,“你快跑吧。”
她不願連累旁人,以少年的身手,獨自脫身不是難事,若帶上自己,妥妥是拖後腿,況且他還因自己受傷了……
少年聞言微微一愣,不管往外噴湧的鮮血,粗魯地拔掉箭,丢在地上。再就看見面前的少女,明明那麼害怕還擋在前面,她閉着眼,連躲也不會,少年突然覺得她有些傻。
明榆耳邊似乎有微微地一聲歎息,接着她就被一隻手拽回去。少年把她往窗邊推,“跳窗。”
雖是二樓,但離地面仍有距離,明榆從未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過,正當不禁猶豫不決之際,她的後領被人揪起。
少年提着她,蹬着窗沿,輕盈一跳,穩穩落地。
明榆被着突如其來的墜落感吓得臉發白,衣衫被扯得松散也未來得及整理,還是少年彎腰把又掉在地上的桃花重新别回她的發間。
明榆晃過神來,連忙扶了扶發髻,“謝謝……”
她的聲音還有些飄忽不定,“我叫明榆,你叫什麼?”
“聞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