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尋原本慵懶靠在椅子上的身闆立刻直了起來。他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便站起身去扶那婦人起來。
“您快起來,我不是什麼王,我隻是來為您看病的大夫而已。”
“怎麼不是呢?”殷太太不肯起身,依然趴在地上回話,“我是你寒照的子民啊,你曾經主持過那麼多新年慶典,我都在台下看着你,還有幾次你領兵凱旋歸來,我當時還在歡迎你的隊伍中呢,不會認錯的!”
魏尋見扶不動她,又不好強行把她抱起來,隻好在她身邊蹲下,有些無奈地說:“夫人,我雖是寒照人,但我真的沒有主持過什麼新年慶典,也沒有打過仗,我八九歲便離開寒照了,這之後一直在樂陽的醫館裡生活,您應該是認錯人了。”
“意果,你怎麼又在胡說八道了?”梁先生聽到客廳裡的動靜,抱着孩子從裡屋走了出來,“别吓着大夫啊,我好不容易才給你請過來。”
“他才不是什麼大夫,老梁,快去準備最好的茶水和果子,他可是我們的王啊!”
“什麼王不王的,環亞哪有什麼王?”她的丈夫邊拍着孩子邊說,“我抱着孩子不方便,茶我都倒好了,果子在廚房,你自己去拿。”
“不用這麼客氣的,”魏尋對這對夫婦露出招牌笑容來,試圖安撫他們的情緒,“若是您二位方便,還請詳細說明一下是哪裡不舒服,以及不舒服多久了。”
路熹茗全程都坐在角落裡沒有接話,也沒有插話,她隻是默默觀察着殷意果,揣測她究竟為何要說出“魏尋是王”這樣的話,以及院子裡那二十個櫃子裡的東西究竟是誰的。
殷意果疑惑地看了一眼魏尋,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時又審慎地注視了他好會兒,才喃喃道:“你們怎麼都不信我說的話呢?你們所有人,為什麼,為什麼都不信呢?!”
“你說的話,誰會信?你說他是王,你怎麼不說我是王呢?”梁先生顯然有些惱怒了,但礙于還有外人在場,他隻好轉過頭來對魏尋和路熹茗賠笑,“抱歉,她總是在說些奇怪的話,她說她活過四輩子呢,還說她以前的丈夫是我兄長。太荒謬了,我兄長早就去世了,他們連面都沒見過。”
魏尋歎了口氣,再次嘗試把她扶起來:“我不清楚您為何會認為我是王,但我确實不是,還請夫人趕緊起來,地上很涼的。”
她的丈夫不信她,她認定的王也不信她,此刻殷意果再也忍耐不了,伏在地上聳動着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一哭,孩子也跟着嚎啕起來。他們年歲之間的差距被眼淚拉平,但心靈之間的溝壑卻無法被洪水掩埋。
殷意果根本不在意兒子的哭嚎。即使伏在地上,她仍在悲傷之餘抽出精力來用痛恨與詛咒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路熹茗看不下去了,她也蹲了下來,走到殷意果的身邊,拿出手帕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把手帕遞給她,然後安慰道:“夫人,我信您,您大概是有别人無法理解的能力。”
聽到她這麼說,殷意果才擡起頭來,第一次正眼看向這個原本坐在角落裡、被魏尋的光環遮掩住的女孩子。
刹那間,她止住了哭泣。路熹茗本以為自己的安慰初見成效,打算趁機扶她起來,卻在毫無防備間被殷意果撲倒在地。
殷意果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用似乎是帶着血的沙啞聲音一個勁地尖叫着:“還我女兒!還我女兒!還我女兒!”
路熹茗本想發力把她彈到一邊,卻發現對方抓住自己脖子的手已經俨然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她的念力根本無法撥開殷意果。
魏尋見狀大驚失色,他顧不了禮貌和文雅,一個箭步沖了上來,使出全身的力氣試圖扒開殷意果的手。他白皙的面容此刻卻青筋暴起、陰郁黯淡,即使路熹茗眼前模糊一片,都能感受到少年周圍彌漫的殺意。
很快,梁先生也加入到制止殷意果的行列中來。兩名男性的力氣加在一起,才剛好夠将殷意果從路熹茗身上拽下來。
“對不起,小秦大夫,”梁先生一邊将妻子的雙手反綁在身後一邊對他們二人道歉,“你們先回去吧,上門費我改日去醫館給你們。抱歉了,差點讓你們遇到危險。”
路熹茗此刻正喘着粗氣被魏尋摟在懷裡撫着背,她一時半會兒還不太能站得起來,而本來好得快差不多的咳嗽再次被激發,她隻好捂着嘴憋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這還是路熹茗第二次被人掐住咽喉,隻是她不能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才會讓兩個不同的人都想要她消失在這世上。
這麼說也不嚴謹。算上十三年後的魏尋,大概是有三個人都想要她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