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老頭發問,“你是何人,為何維護這妖女,怕不是她的同夥吧?”
“在下湘水門弟子祝光,”祝光收劍,抱拳表示自己并無惡意,“這位是我的好友,我可以為她擔保,她絕不是你們口中的妖。”話畢傾身将小六扶起。
“祝大哥……”小六輕聲喚道。
眼睛酸澀起來,小六擡袖擦掉溢出的淚水,順着祝光的力道站起,緊了緊抓着他小臂的手,心中感動萬分。
認識祝光的人不少,他的品行在天師中也幾乎無刺可挑,指責聲漸漸少了下來。
可是與非的決定權不在他們手裡,周遭之人的安靜并不能為南小六脫罪。
桑和看着手裡的銀錠久久不能回神,妖塔實在他手裡被奪,雖錯不在他,卻也是實實在在的被下了臉面。
端着銀錠的手收攏,銀錠被捏的變形,桑和将手裡的東西扔給方申,高聲提出質疑,“我看祝兄說不準也被蒙蔽了雙眼,還得查探她的内息,如此就是再厲害的妖怪,隻一下便會露出原形。”
桑和看向周圍之人,與他們一一對視,大家眼神飄忽不定,垂下頭來,沒有提出異議。
“不可!”祝光緊皺雙眉護在小六身前,對此法非常不認同,“從未聽聞對人用此酷刑的,況且小六她也不是你們口口聲聲說的妖怪。”
一馗部司的天師道,“是啊,探察内息是否過于殘忍,連關押在無相塔中最是惡劣的妖怪也鮮少受過此刑罰。若是妖就罷了,若是人……一個不好癡傻,或是死了,那場面就過于難看。”
探查内息簡單來說就是入侵個人的本元,難度極高,需對力量有極其精細的操控才能做到。稍有不慎就會令人元神散滅,如果能平安活下來,那将來的修行之路也算是走到頭。所以這一直被作為刑罰,對罪大惡極之妖使用,斷其前程,毀其修為。
周圍人了解後也動了恻隐之心,紛紛說這法子太過。
一直沉默的歸于撐着拐杖站出,面向人群說道,“大夥靜靜,讓老婆子說幾句。”
待衆人靜下,她才開口,“此女與老婆子有過幾日交情,又是我帶來的人,不如将探察之事交由我辦。”
馗部司的歸于誰人敢不信服?
一片安靜之後再無人反對。
許久,見無人反對,祝光向前一步引起衆人注意,“歸于師傅,以你的資曆我們在場的無人可比。”
小六暗中扯了下他袖子,不想讓他再維護自己。
祝光沒有理會,注視着歸于的雙眼繼續道,“小六如今未滿二十就已是五階天師,這樣的天賦百年難見。若是你此番的輕率決定,讓一個未來可期的天才隕落,又該如何承擔這樣損失?”
歸于面色刹時難看起來,用拐子重重敲了幾下地面,陰沉道,“要不是看在她身為天師的份上,弄丢妖塔,破壞行動,甚至害的我兩位天師重傷,就這些罪名都夠她死好幾回。如今我饒她一命已是仁慈,你還有何話可說?”
祝光還要再辯,可小六已經被歸于的話說的無地自容。
抓着祝光的手臂,失了氣力,緩緩滑坐在地,“我是妖又如何?我是妖難道就不是南小六了嗎?”
祝光怔住,慌了神,“小六不要胡說,你怎麼可能是妖?”他慌張失措,想要将小六拉起,奈何小六不配合。
歸于冷冷道,“呵,我與妖族此生不共戴天。”說完她抽出兩張符紙,夾在雙指中,若是南小六承認,她便會将符紙甩出,毫不留情的将她伏法。
“不共戴天……”小六雙目渙散,思緒不知飄到何處,隻重複着歸于的話。
莫的,她仰頭,眼眶通紅布滿血絲,聲嘶力竭道,“我是妖,這又如何?殺了我啊!”
“妖女,受死。”桑和旋身甩出樹藤,直往小六心窩射去。
随着這聲怒吼,周遭的人也都施展出各自本領,剛才那隻蛇妖本事通天,他們拿不下,就不信這妖女也能抵擋住他們這麼多人的圍攻。
落在地上的紅纓槍顫動,分出十數隻支一模一樣的槍,或是卷住樹藤,或是打破射來冰錐土刺。
小六一手撐地,一手捂住發疼的心口,斜坐在地上。
身邊的祝光不知何時離去。
也好不能連累祝大哥……
小六視線緩緩上移,路走多了,歸于的鞋底磨的薄了許多,上面沾的是雨露還是泥水?在黑色的鞋面上看不太出。
衣擺也有些褶皺了,像是幾天沒換。這老太婆愛幹淨,之前同住一屋時,每日都要換上好幾身衣裳,小六沒洗澡都不讓她上床。
這黃色的是什麼?從沒見過她佩戴如此明亮鮮豔的物件,小六眨眨眼,讓模糊視線的淚水濕潤眼眶。
是符咒啊……
小六仰頭對上歸于晦澀難懂的視線,她未如所說的那樣對自己出手。
為什麼?
小六在嘴裡反複咀嚼這三個字,沒有出聲。
歸于似是看出她嘴裡呢喃的是什麼,神情淡淡的,“枉我真心待你,現隻當一番好意喂了狗。”說罷符咒擲出。
圍在小六周身的紅纓槍落地,歸做一柄尋常兵器。
烈火灼燒,寒冰刺骨。
一道道術法鋪天蓋地砸來。
小六蜷成一團默默承受。
牙龈咬的出血,痛,太痛了。
痛到失去知覺,痛到不知身處何地,痛到……
陷入無盡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