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從何處來。”
蕭婵與她對視,把扶着她的謝玄遇推了推,所有人都後退一步,隻剩下兩個女子站在院子中央。
“桃花,這是你所造之幻境。我們都是境外之人。”
“幻境?我為何會在此處,公子呢,若真是幻境,他還活着麼?”
桃花抱琴,表情急切。蕭婵看着她,眼神溫柔,一字一句地回答。
“你的公子是隐堂的刺客,他為救你性命,将餘壽換給你。如今已是秦州城破十年後,便是人稱‘琴老’的隐堂刺客已死去十年之日。” 說完,蕭婵看着她的臉,又補了一句。“當年施換命之術将你延壽,又與琴老作性命交換之人,乃是隐堂的師祖。桃花,你是否還記得,秦州城破之後,你可去找過他?”
天地間傳來轟隆雷聲。
那是響徹寰宇的震動,仿佛三千世界都在眼前崩塌。
“幻境不穩了!殿下,繼續問!”
幽夢掙紮着從床榻上下來,撲到門前聲嘶力竭。
“桃花。公子他究竟是如何死的?師祖為何會答應幫他換命?公子若是曉得你如今也成了隐堂刺客,替隐堂殺人,他若是泉下有知,會如何說?他若是曉得餘壽換來你過成這般模樣,可會後悔?”
蕭婵幾乎是吼出這句話。
“換命之法消耗極大修為,你們二人當年為換命,究竟答應了那人什麼?”
“别說了!”
桃花大吼,雖發不出聲音,但身後隆隆雷聲替代她說的每個字。原本她是個被輕視被傷害的啞女,但在幻境之中,她就是悠悠蒼天、她就是命運本身。可現在發現,原來命運之上,還有個更高的東西,它冷酷、漠然,俯視她做的所有事仿佛看一場毫無意義的戲。
良久,桃花閉上眼,眼角流出血淚,臉上又挂着笑容。
“原來公子他已經,過世十年了啊。”
這句無聲的話寂寞至極。
像枯葉從梢頭掉在地上,用了一輩子。而她等這個放下的瞬間,也已經等了一輩子。
雷聲停了。
但大地發出震動,連帶着山川、河流、破敗的州城牆,都在這震動中不再堅固。
“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
她說得緩慢,好讓蕭婵能看清。
“換命之術要羁絆極強之二人,且要心甘情願。那個人先讓我與公子于極困頓時相遇,又暗中勾結沈家毀了我,再教公子刀絲之技,毀了他。如此一來,為再見公子,我定會甘心續命;他為救我,定會給我換命。”
“我們不過是那人為在世上重現換命禁術,而養的人蠱罷了。”
“僅此一生,不過是旁人安排的戲。可為何就算知道是戲,為何還痛心至此?”
桃花又哭又笑,捂着心口。
“為何還——悔恨至此?”
蕭婵沒說話。
她上前半步,又挪動半步。在形貌哀怨、渾身是血的桃花面前小心伸出雙手,抱住她。
“畢竟,戲假情真。”
她聲音很輕,但她笃信謝玄遇也聽到了。
“公子他待你真心過不是麼?這便夠了。”
桃花沒說話,良久,她回抱住蕭婵。
雷聲隐去,但大地震動不止、天塌地陷。大地倏忽裂開一條縫,而蕭婵還沒來得及把桃花甩開。
“蕭婵,放手!”
謝玄遇撲過去,但桃花緊抱着蕭婵,兩人沉沉向地裂的黑暗中墜去。
“蕭婵!!”
謝玄遇毫不猶豫,舉身也跳進黑暗中。
***
謝玄遇睜開眼。
起身時,就瞧見幽夢笑嘻嘻的一張臉。
“多虧我急中生智念了個訣,将你二人撈了出來,不然此刻就在幻境裡,給那一對兒苦命鴛鴦陪葬。”
“蕭婵呢?”
他翻身坐起,左右四顧沒看到她,站起就要出去。
“别急,坐下!這三重琉璃境法力頗強,你就算有修為,剛出來也需靜養。” 瞧見他殺人的眼神,幽夢挪過視線,心虛開口。
“殿下好端端的,在上房睡着呢。不過……”
“不過什麼!”
他幾乎把幽夢怼到牆角。
“不、不過殿下尚且未醒,畢竟半個身子都進了地裂,那是三重琉璃境最深的地方,我都沒去過。隻是查古書曾有記載,說是自地裂回來之人……”
幽夢歎了口氣。
“會忘了從前事。”
幽夢搖扇子,看他時眼神三分懼怕,七分看熱鬧:
“至于忘了多少,就不好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