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這天是明帝同董雲飛交待的如果江澄忙不完他就可以先行回京的日子,但董雲飛絲毫沒有要回京的意思。他今個兒一早就陪着江澄到河岸工地上來,他不懂水利,其實也幫不上江澄什麼忙,要說貼身保護江澄的安全,這也用不着他,有周璞和裴夜楓呢,周裴兩個像兩尊上古戰神一刻不離地站在江澄身後,江澄的安全穩勝金山。但他是明帝派來的,等同于欽差禦使,又有後宮君卿的身份,他要跟随江澄辦差,江澄也隻能由他。
他也不去江澄身邊指手畫腳,他就帶着幾個巡視處的男兒單獨待在離江澄不遠的地方。
江澄帶着人在河套上忙碌,河岸邊上有個小高崗,高崗上面一排高大的樹木青枝綠葉,形成一大片繁茂的樹林,遮天蔽日的綠葉阻擋了炎熱的暑氣,與太陽當空照的河套工地簡直不是一個季節。
董雲飛就在兩棵大樹之間綁了個繩床,他躺在那繩床上眯着眼睛享受涼爽的風,清風徐徐吹來,身上舒服如在秋天。
江澄在河套上熱汗淋漓地忙了一個上午,到了這該用午膳的時候收到了關國公關荷千裡迢迢派人送來的書信。他拆開書信一看就驚到了,關國公在信中告訴他,她的孫女、關誦的嫡女已經同長樂皇子定親了,一同定親的還有董家小姐和持盈皇子。她原本想讓嫡孫女娶他的兒子永和皇子,現在這個希望應該是落空了,不知道哪個世家豪門有福氣娶到他所生的永和皇子。
他看了之後便想要問問董雲飛知不知道明帝對永和的安排,雖然他覺得董雲飛不像是個會管這樣閑事的人,但他自己人在北境,遠離京城,比董雲飛所能了解得更加有限。
他走過來的時候瞧見的就是董雲飛這麼一副悠閑自在又無所事事的姿态,他心頭微動。他這幾年忙碌慣了,并不覺得董雲飛這般惬意是懂得享受清風良日的美好,他認為董雲飛這麼年紀輕輕無所事事,是對青春年華的虛度與浪費,有這個空閑,趕回京去伺候天子占得聖寵,不強似在此處消磨時光?
他笑着對董雲飛言道:“小雲你明兒個就趕回京城去吧。”
董雲飛在繩床上躺得正香聽見這話,睜開眼來,“我不回去。我和澄哥一起回。”
“我還有的忙呢,你先回吧,你在這兒也沒什麼事兒了。每天閑待着,也怪沒意思的,回去陪侍陛下吧。”
江澄耐着性子勸他,眼睛卻望向遠處的河套,河套上男子們正在加寬天然河道,一個個揮動着鐵鍁忙得汗流浃背。
江澄是真心想董雲飛回去,他覺得董雲飛待在這裡也沒什麼事做,不如早些回京去,年輕的君卿終是要時常陪在天子身邊才能有應得的好處,總在外面打混,有何益處?沒準過不了多久,天子就忘了這個人了。
“你手裡拿的什麼?”董雲飛不接他的話茬,勾魂攝魄的桃花眼微微一瞥,瞧見了他手裡的書信。
江澄眸色一暗,倒也不瞞他,“關國公的書信,才送了來的。”
董雲飛喔了一聲,沒有說什麼。他對于關國公和江澄的交情不感興趣,盡管他也聽到過關國公關荷早年很喜歡江澄差點把江澄收做侍夫的傳聞,但他并不相信,也沒興緻刺探别人的隐私。
江澄倒是恐他誤會什麼,主動向他解釋道:“關國公在信中說起永和的親事。”
他這意思是說關荷是因為想要定永和做孫女婿的希望落空才向他寫信的,并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但董雲飛聽了就觸動了心事。
董雲飛四下裡看看,見江澄的那些年輕女子手下們此時都不在江澄身邊,便小聲言道:“澄哥,這事兒陛下不讓我告訴你。可是既然關姨都跟你寫信說了,估計你早晚會知道的。那我不妨就告訴你。這事兒的确是陛下做得不地道。她本來是要把樂樂許給安琪女兒,把永和許給關誦女兒,可是瓊哥不高興,可能是瓊哥同陛下說了什麼,陛下就把樂樂許給關誦女兒,把永和許給安琪的女兒了。”
江澄聽了心裡有點不舒服,關誦家女兒是關荷的嫡孫女,将來是要繼承關荷的國公爵位的,身份可謂極為貴重,而且看關荷信中的意思,她也是很樂意讓永和嫁過去的。這樣顯貴的豪門,又有長輩的認可,永和嫁過去,日子不會過得很差。但明帝為了讓顧瓊高興,把這個親事給了長樂,而把原來準備定給長樂的安琪家女兒指給永和。這多少有些偏心了。
雖說安琪家女兒他是見過的,性子極為溫厚,長得也可人意,但安琪隻是一個侯爵,就算沒有嫡女争競,這個小姑娘也隻能繼承一個侯爵,比起關家小姐在身份富貴上差了一個等次。
他原以為明帝應該是比較疼愛永和的,現在看好像永和也沒有得到天子真正的偏愛。兒子眼下還小,長大了,不知道會不會難過呢?
或許是他不夠得寵帶累了兒子吧,又或者是他沒有公主,明帝覺得用他的兒子籠絡關家不夠有份量。沒有姐妹的皇子在關鍵時刻是很容易被嗣皇帝放棄的,對世家豪門來說,沒有同父姐妹的皇子從來都不是最好的選擇。或許明帝正是這麼考慮。才臨時更換了長樂和永和的妻家。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這個年齡了。難道還能再去搏一個親生的公主不成?就算他願意冒險,明帝也不會同意的。
明帝向來是把情分同社稷分開來的,不會因為這一年對他稍稍有了情分,就允許他誕育公主危害社稷。
他這麼想着臉上的神色就有些怅惘。他在董雲飛跟前也比較放松,不太遮掩自己的神情。
董雲飛瞧見了,便替他和永和抱不平,“也怪不得澄哥生氣。這事兒的确是陛下做得不對。她怎麼能夠把瓊哥看不上的妻家轉給永和,把永和原來的妻家拿去給長樂呢?她也不怕兩個小孩子長大了知道這件事心裡不痛快。”
董雲飛本來就對明帝所為看不順眼,此時為了讓江澄不那麼難過,他頗有幾分同仇敵忾的意思。
江澄聽了立刻就意識到他這不高興的表情是不妥當的,被有心之人瞧見了,容易說他怨怼天子心懷不滿,那還了得嗎?
他連忙止住董雲飛的話,盡量心平氣和地從好的一面分析這件事,“小雲你快别這麼說,這要讓安琪家的人聽到了,還以為我嫌棄她們家呢。她們家有什麼不好呢?安琪是安國公的孫女,皇後的親人,出身極好,家中也頗有家資,安國公分給了她不少田産,她自己又憑軍功封了侯爵,百年之後小姐可以繼承的,這樣的人家尚永和那是綽綽有餘了。”
董雲飛聽他這麼說,倒不好再強調明帝做法如何不妥,隻實事求是地評論道:“要說安琪家女兒配永和那也确實配得過,隻是陛下不該臨時調換,她要是最開始就是定的安琪家女兒尚永和,那誰也不會說什麼。偏是臨時改了的,這等永和長大知道了,心裡不别扭嗎?”
江澄心頭也慮到了這一層。他想知子莫若父他對于兒子還是比較了解的。永和相貌不像他,脾氣性情也不太像他,他是甯可自己受點委屈也要息事甯人。永和可是不願意吃虧的,性子又機靈,這樣的大事不可能瞞得住永和。倘若永和長大了,抱怨母皇偏心,他還真不知道用什麼辦法來說服兒子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