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鸠南殺了萬俟中騎馬出谷。他明知道必經之路上還有二十八人守着,但鸠南并不想殺無關人員,決定不予他們糾纏,盡快離開。
“風雲雨虹”四姐妹見萬王深入谷中許久不出來,而且動靜全無,似覺情況不對,于是立即組織二十四名警衛人員成翼展形分列于出谷路上,她們四人則執手槍擋在路中間,以防事出突然。
二十八條黑影橫于路中,槍如獠牙,死死咬住迷音谷咽喉。寒風卷着雪粒抽打在臉上,呵氣在槍管上結出霜花。死寂中,忽聞蹄聲緊密,一騎破雪而來——
青絲狂舞如戰旗,玄氅翻卷似垂天之翼。銀衣映寒光,雙槍指生死。那匹棗紅馬鬃毛飛揚,鐵蹄所過之處雪浪滔天,仿佛一條火龍在暴雪中撕開血路。馬背上青年微微傾身,右臂微沖平舉如裁決之刃,左腕手槍斜指似鬼差點名。尚未開火,殺氣已凝成實質,壓得衆人胸腔發悶,指節發僵。衆人看不清來者面容,但都知道不是萬王。
萬俟風沉聲命令道:“開火!”聲音劈開風雪。
刹那間槍焰噴吐,彈雨織成赤網。卻見對方單臂一震,“砰砰砰砰!”兩梭子彈如雷火鞭地,在各人足尖炸開雪濤,凍土翻飛,火力之逆天,裝備之豪華,駭得衆人牙齒打戰,膝蓋發軟,齊刷刷撲進雪堆,像被狂風壓伏的枯草。
槍客疾速而至,棗紅馬一聲長嘶,竟縱越人堆騰躍而過。玄氅掃過士兵後背,獵獵風聲如死神嗤笑。
沖出三十丈,忽聞一聲清叱,戰馬人立而起,前蹄踏空如擂天鼓,嘶聲震得斷垣上積雪崩塌。
雪霧散盡時,但見槍客側坐馬背,微沖斜指衆人,槍口青煙袅袅,“四位妹妹!久違了。化媽媽是萬俟中溺殺的,萬俟伯伯則死于方歡之手,他倆合謀為奸作惡,滅親弑帝,榮東早已調查清楚。化早安将軍也知道真相,所以一直追随郝氏,你們被蒙蔽了。萬俟中已死,他是魔音克星,柴房前的枯樹是迷音谷音障的樂眼。你們在樹旁挖一洞,将萬俟中裸葬其中,則魔音永寂,枯樹逢春又将複活發芽,開枝散葉。迷音谷将成為永久适居之地。請在兩個時辰内安排一切事宜為洽,否則無效。我走了,後會有期!”槍客言罷轉身欲走。
就在此時,一士兵叭的一聲朝槍客打出冷槍。槍客頭也沒回,左手盤頸一扣,但聞呯的一聲,一發子彈從手槍中射出,竟與冷槍子彈于空中相撞,火光四濺,撕裂聲驚心動魄。放冷槍的士兵吓得失禁,□□一片濕。
槍客雙腿一夾,戰馬昂首奮蹄,疾馳而去。
“鸠南!”萬俟風驚異出聲時,眼前隻留下一行筆直通向遠方的蹄印。最新那枚蹄鐵凹痕裡,半片被震落的紅梅正被風雪慢慢掩埋。
萬俟虹嗫嚅道:“怪不得我們來時經過的雪坑裡,隻有一副馬骸卻不見人骨,原來他沒死。”
萬俟雲糾正道:“沒死應該比我們更老,不會這麼年輕。他應該是才活過來不久,真不可思議,命這麼大!”
萬俟雨疑惑道:“關于母親和父親的事情,他說的是真的嗎?”
“根據方歡和萬王的為人,這事,哎,現在不說這個。”萬俟風搖了搖頭,催促道:“隻有兩個時辰的時間,得抓緊。我們進去看看萬王的情況。”
四姐妹領着二十四名警衛人員跑步前進,很快來到柴房前。
風雪漸歇,萬俟中的屍體靜靜躺在雪地上,面色蒼白卻無一絲血迹,仿佛隻是沉睡。
萬俟風蹲下身,指尖輕輕撥開他額前的碎發。這張臉曾讓她又愛又敬,如今卻隻剩一具冰冷的軀殼。
萬俟雲站在一旁,手指攥緊衣袖,指節泛白。作為萬俟中最寵愛的妃子之一,此刻她竟不知該為他流淚,還是為那段已成過往的恩怨沉默。
萬俟虹冷笑一聲,踢了踢萬王的腿:“死得倒體面。”可她的聲音微微發顫,不知是冷,還是心裡空了一塊。
萬俟雨沒說話,隻是望向那棵枯樹——
萬俟風下令掘洞,二十四名警衛人員即用步槍上的刺刀刨雪破冰挖土,枯樹根部漸漸露出一個深洞。萬俟風親自拖起萬王的屍體,将他塞入洞中。
屍體滑入黑暗的刹那,萬俟雲忽然伸手,輕輕撫過他的臉,卻是無言。幾度咬牙切齒,難堵珠淚盈眶。
萬俟虹皺眉道:“人都死了,還念什麼舊情?”
萬俟雲搖頭輕歎,眼淚終于落下:“情也好,仇也罷,一切就這麼結束了。”
萬俟風沉默着,一鏟土砸下去。泥土蓋住萬王的臉,也蓋住了她們二十幾年的過往。
回程的馬隊沉默如鐵。
萬俟雨忽然開口:“鸠南說枯樹逢春會發芽。”
萬俟風淡淡道:“迷音谷若真能成宜居之地,倒也是件好事。”
萬俟雲攥緊缰繩,聲音發緊:“現在最要緊的,是我們該如何向宮裡報喪?”
萬俟虹眉頭緊鎖:“若先發電報,飒兒必會立即控制朝中局勢。等我們回去,怕是沒了立足之地。”
“但若隐瞞不報,”萬俟雨欲言又止。
萬俟風目光掃過三位妹妹:“二十四名警衛都看見萬王駕崩。消息瞞不住,但怎麼說、何時說,得由我們掌控”她輕夾馬腹,語氣果斷,“直接回宮,當面向飒兒禀報。”
“理由呢?”萬俟雲追問。
“三個。”萬俟風豎起手指,緩緩道:“其一,顯我等忠心;其二,防有心人借電報做文章;其三,”她頓了頓,“親眼看看飒兒第一反應,才知往後該怎麼走。”
萬俟虹冷笑:“她若翻臉不認人,以護駕失職追究我們的責任怎麼辦呢?”
“她現在隻是暫理朝政,要扶正還得有人支持,想翻臉也不會選擇這個時候。”萬俟風眯起眼睛,意味深長道:“奉她為王,這一步必須走,因為除了她,就剩她兒子紀親民有繼承王位的資格。而紀親民才兩歲多,捧上王座還是萬俟飒聽政,這個彎繞過去終得回到原點。”
聽萬俟風這麼一說,三個妹妹便不再多言。
馬蹄聲漸急。四姐妹心往一處,朝着首都禺州,緩辔而行。
再說鸠南隻身來到京都禺州,想找到警備事務長花思雨,确定是否存在“戰鬥日志”這樣一本出自黃政之手的手冊。經明察暗訪,他了解到了花思雨于百樂門“天宮國際大酒店”夜約小鮮肉的準确時間和房号,于是在他們隔壁開了房。
霓虹将酒店的玻璃幕牆染成暧昧的紫紅色。鸠南乘坐電梯來到所住樓層,找到自己的房間打開門進去,随手關了門。